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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 | 湛蓝 | 成都的春

 香落尘外 2020-03-14

文、图 / 湛蓝  & 主播:自在花开


成都的春,来得早,是柔软的。不像北方的春,来得迟,硬朗、萧然。

早春二月,枯木的节拐处蓦然冒出翠生生的芽包,像蓄谋已久。嫩绿的牛繁缕早已在花圃、路边、荒地、公园和油菜地里,挤挤挨挨地伸出脑袋来,一丛丛枝枝蔓蔓,纤弱鲜嫩。李时珍 《本草纲目·菜二·繁缕》:“此草茎蔓甚繁,中有一缕,故名。小学的篱笆上,红色、粉色的月季花点缀在葱茏的叶间,风像是夏日里母亲手里的蒲扇扇出来的,花叶随之轻轻摇曳。

河畔,垂柳婀娜的枝条上绽出一粒又一粒饱满清新的芽儿,像藏族姑娘彩辫上的丝带。白鹭鸶在河滩上优雅觅食。若此时手里有一只竹笛,我想吹出清脆的笛声,惊起一滩鸥鹭,与诗仙隔世共鸣“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清瘦的河流日渐丰满起来,不知是写生的少女无意打翻了颜料,还是春的衣衫过于清新,把河水染成翡翠一样的绿色。柔软的风,轻轻一吹,一池碧绿便碎了。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

夜阑人静时分,冷不防来一场雨。滴哒,滴哒,不紧不慢地叩击着窗棂。起身,披了衣衫本是去关窗户,临到窗前,却忍不住要伸手去接雨滴。滴落在手的雨,灯光下碎裂成淡淡的薄雾,沁沁的凉从手心蔓延开来,不禁裹紧了衣衫。雨滴落在窗前的小叶榕、芭蕉叶上,发出细碎的刷刷刷声,“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让人贴近了聆听。夜,真是安静,只有春雨来临的声音。

清晨,睡眠深沉的人推开窗户,小鸟叽叽喳喳开始闹林,目光触及嫣红的贴梗海棠、茶花,花心噙满盈盈的水珠,诗圣“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的实景就在眼前。恍然大悟,昨夜深宵,春雨已“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成都的春,是热闹的。

立春过后,街头车水马龙,一片繁忙景象。城市候鸟陆续从乡村迁徙回来,投入到正常的工作中去。大人叮咛小孩子收心学习,小孩子抓住假期的尾巴可着劲疯玩。

 “一年之计在于春”,卖房、卖旅游产品、卖教育产品、卖花、卖水果、卖小吃、卖风筝的商贩自然不会错过这趟热闹,在人群聚集的广场、公园和街头发传单的、揽客的吆喝声,声声入耳。

陆游在《观花》中写道:“我游西川醉千场,万花成围柳著行。”

雨后的天空,蓝得澄澈,万物生辉。户外,清媚的阳光,盛满了姑娘的酒窝。

花圃里低矮的四季桂,绽放出米粒一样的嫩黄色花朵。一树树白色的梨花开得花团锦簇,在阳光下,粉粉的,乍见,心湖泛起无尽的柔软与欣喜。

嫣红的贴梗海棠、粉红的西府海棠、垂丝海棠简直避无可避,俯仰可拾。旧时,陆游刚刚入蜀,便被浩荡的海棠花事震撼,写下“倚锦瑟,击玉壶,吴中狂士游成都。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的盛大气势。唐末诗人郑谷在《蜀中赏海棠》“浣花溪上堪惆怅,子美无心说海棠”,也曾对成都海棠有过记载。苏东坡“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写的不是海棠又是什么?

公园或道旁,亭阁翘檐,高大的望春玉兰、宝华玉兰树上,卵圆形的花蕾和酒盏般的花朵遗世独立于枝头。仰视,辽阔的碧空为背景,疏枝斜逸,花朵点点,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幅幽深雅致、清净疏阔的图画。

街头,年轻女孩的服饰和装束,瞬间从冬过渡到阳春。靴子与裙裾之间露出一段藕节子一样耀眼的腿,春的气息迎面而来。老人见了,一定会心疼地说:姑娘,春捂秋冻,乍暖还寒,凉着呢!姑娘嘴上应着“好”,心里却拧着:不冷!让人误以为再不会冷回去了。

成都的春,是闲适的。

半个多世纪前的三月,著名文史学家刘大杰(曾用笔名夏绿蕉)写过:“成都的春天,你所感到的,只是轻松与悠闲,如外面都市中的那种紧张的空气,你会一点也感不到。” 成都人的闲适,已成了标签。

公园的草坪上,铺满了五颜六色的垫子和帐篷,摆有零食,水果和茶水,就差没把家什搬出来了。宠物可以和人分享,一起窝在吊床上,荡荡悠悠,甚是休闲。婴儿躺在童车里,咿咿呀呀。年轻的情侣,依偎在树下跟手机相恋。手腕上戴着计步器的人在绿道快速行走。天上的风筝拽着地上的人奔跑。

草庐的石桌上,老人挂好鸟笼,楚河汉界,已筑起工事。观棋者往往多于下棋者。

《周礼·地官·媒氏》中以政令的方式明文规定:“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周末,看花吃酒喝茶去,此等风流几人拒?

成都近郊龙泉驿,每到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像待嫁的女子,灼灼芳华引得人不去赶那一场花事便觉得有负春光。因而,成都人总会找一个闲时,呼朋引伴去龙泉山赏花吃酒喝茶。

这些年,我专程去过三次龙泉山。初来成都念书时,农科院的同学约了去看桃花。下车后,沿着田埂小径上山。沿途低矮的桃树上繁花似锦,粉红色如人面,深红、绯红似胭脂,纯白似雪。五个椭圆形的花瓣儿绽开,像一扇扇贝壳围成小小的花房,花蕊红褐色或褐绿色的小枝,勾勾点点,带着特别的粉,越看越可人。再往山上走,便置身花海,漫山遍野,让人迷失。听果农说,花开得特别繁盛的,是观赏桃花,桃花可入药,酿酒。彼时,我就对那壶宛若人面的桃花酒着了迷。

再次上山看桃花,是跟一位男子去的。走累了,坐在半山的花树下,相对饮茶,赏花,吃农家菜,是很惬意的事。慢慢啜饮一壶茶。他说:往后余生,我若要画春天,便再也无法绕过这一季的桃花了!面前的桃花,既入了浪漫主义画家的画风,也放进了诗经离骚“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第三次跟朋友一起去龙泉看桃花,已经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赏花了。朋友当时在涪陵有两个大工程,他刚好负责材料采购。供应商开了几辆车,把我们接了去景区,安排了牌局和饭局。桃花树下,春和景明,然,一张张茶桌餐桌和牌桌上,再难寻觅三生三世枕上书的意境。

回来后,朋友即告别了单身。

后来知晓,桃花的花语是爱情的俘虏。

古有“少不入川,老不出川”的警示,意思是说年少的时候不要入川,会磨灭斗志,年老的时候不要出川,其他的地方不会有四川这么悠闲。这里川字是特指成都。

成都的春,就是成都的名片,它是个温柔乡。

庚子年的春天,宅了26天之后,再次走向户外。

门禁卡刷过,心理有种难以名状的舒展。抬头望长空。风轻。天蓝。云白。早春明媚的阳光,给人内心注入新的力量。

走过街道,走过桥头,走过公园,走过广场。杜鹃、紫叶李、贴梗海棠、春兰和玉兰如往年春天一样,争奇吐艳。偶有三两个人,匆匆复匆匆,虽春色无垠,奈何未起留意,很快消失在视野里。已看不到“暮归奚奴负锦囊,路人争看放翁狂”的景象。

触我春愁偏婉转,撩他离绪更缠绵。这注定是一个被辜负的春天。

2020.2.23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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