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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专栏 | 张敏 | 凡人歌——恩

 香落尘外 2020-03-14

文:张敏 / 图源:堆糖

- 音乐 -

你我皆凡人,庸庸碌碌一生也好,轰轰烈烈一世也罢!生命起止,生活复杂。总有这样那样的歌,且听且唱!

生而不养,罪莫大焉!

小敏:

最早的关于自己身世的记忆,停留在四五岁!

其一:早早地去了幼儿园,某一天,忽然一个小姐姐对我说:“你是我的妹妹呢,是我家为了要儿子把你给出去的!
  其二:在路上玩耍,莫名其妙的一个阿姨,过来就问我:“你是姓张啊?还是姓孙啊?”


  其三:奶奶抱着我,坐在窗前,看窗外越来越昏暗的天儿,我搂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妈妈去姥姥家不带我,我要妈妈。”奶奶搂着我叹气,我不敢问了!

于是,小小的我,就这样认清了事实。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妈妈生的,我是别人家不要的,被别人送到了妈妈家。难得的是,我不哭不闹,甚至都不敢问,就这样接受了事实。并且,学会了小心翼翼,故作坚强地讨要宠爱。故意搂着妈妈的脖子问:妈,你稀罕我么?故意要求;妈妈,你去姥姥家带我好不好?故意在有外人的时候说:妈,我是你生的!如今想来,傻啊!傻啊!这些我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其实是在时时刻刻告诉母亲,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这其中,最最主要的问题是:我的亲生父母,离我家不过百米之遥!就这百米的距离,煎熬了我的整个少年和青春时期!
       

坦白讲,说不怨恨绝对是假的,即使我的父母对我很好,吃穿用,样样未曾短缺,该有的关怀照顾,也都不吝啬。但我就是知道,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与我小心翼翼地讨好一样,他们也小心翼翼地待我!我怕他们不要我,不爱我;他们怕我不知足,不感恩。这一切,都因为,太近了!离得太近了!为什么呢?既已不要我了,那就远远地送走多好!用生身母亲的话来说,就是离得近,他们能看着我,能知道我过得好不好。我在心里默默地反驳:呵呵,知道又如何?难道我过得不好,你们还能把我要回去?
      光阴如流水,这一层未捅破的窗户纸,这两边撕扯着我的父爱母爱。我应该感恩,自己没有被撕碎,没有精神分裂!第一次双方直面这个问题,在我嫁人的前一天,之前,我已叫了他们二十多年的叔叔,婶婶!要嫁人了,妈拉我去了他们家,她当着我和他们的面,对我说:“你改口吧!叫爸妈吧!毕竟这是你亲生父母,血缘摆在这儿!改变不了!”我的母亲啊,我知道她怕我遗憾,怕我孤单,怕我仅有他们老两口的娘家不足以为我所依靠!可我也知道,这声妈我若是叫出了口,那么,我和我的养父母之间,隔阂就永远存在了!我看见生母眼中瞬间亮起的光,她那么激动地抱住了我的妈妈,她紧张期待地望着我。而我,移开了目光,我说:“我叫不出口。”转身离开!二选其一,对不起,我在生、养之间,选择回报养育之恩。至于生育之恩,在你们不要我的时候,这种恩情,就不存在了!

感恩,我在岁月的夹缝间,活成如今的模样。曾经种种,终于可以云淡风轻地面对,其间悲苦,不为外人所知,总归云散雨收。只是啊只是,永远不解,为何就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骨肉呢?所以,叔叔婶婶,只能是叔叔婶婶!

阿妍:

早晨五点,我起床了!

因为五点四十,我要去上学,学校在四里路之外,我要走路去。他们不给我买自行车,我只能走路。有时候看着身边的小朋友一个个骑车过去,后座上驮着书包,轻轻松松地去上学,我真羡慕啊!可是,让我羡慕的,又何止是可以骑着自行车去上学啊?

井水真凉,可是我没有热水洗手洗脸。草草地洗了两下,又去屋外抱柴火,我给自己做点儿什么吃呢?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上学都懒懒地趴在被窝里,等饭做好了,然后被妈妈叫醒,起来吃饭,吃完好上学!为什么我要爬起来自己做呢?我的爸爸妈妈,她们在另一个屋子里睡得正香。外面还很黑,我一个人对着厨房昏暗的灯,偷偷地抹了眼泪儿,不敢大声哭,也不敢把锅碗瓢盆弄出声音。我怕妈妈那震天吼,她一对我喊,我就觉得呼吸都是错的,走路都不知道迈哪一条腿。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因为我长得丑么?因为我学习不好?因为我不够聪明伶俐?不,都不是,只因为,只因为我是女孩儿,还因为我是他们抱养的女孩儿!

己炒了点儿饭,不敢放鸡蛋,鸡蛋是有数的,是妈妈吃的,多吃好东西,也许妈妈就会有个自己的孩子了!其实我真怕啊,万一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更完了!背着书包去上学吧,去上学又怎样呢?我在学校也没朋友的,没人喜欢我!我长得不好看,又总是低着头,连说话都和蚊子叫似的。对了,这是老师说的,她曾叫我回答问题,可是我不敢大声回答,我已经被妈妈教育得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怎么敢大声说话呢?后来,老师就再也不叫我回答问题了!同学们一起玩儿,而我永远站在角落里看。我为什么来到这世间呢?还有,我的亲生父母呢?你们在哪呢?你们可曾想起过我?你们如果知道我如今的生活,会不会心疼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让我知道,这世间有人爱我啊!

放学回家的时候,我的脚步太轻了,所以我进屋的时候,妈妈还没来得及把蛋糕收好,她手里拿着半块,嘴里鼓鼓的,桌子上还放着一袋儿!我没敢多看,也没敢走到跟前,退回了自己的小屋!那蛋糕一定很香很香。躺在炕上,我看着房顶的一处蜘蛛网,对自己说:“你,快点儿长大吧,长大后,自己出去赚钱,多买点蛋糕,给妈妈吃,也给自己吃……”

光阴如流水,我还没来得及长大,妈妈生病了!直肠癌,在我还在纠结长大后应该报答他们还是报复他们的时候,就猝不及防地去了!爸爸悲伤的时间还没有我长,就娶了新的老婆!我怎么办呢?走吧,我走了,大千世界,我出去打工吧!

没人找我,也没人问我在哪里!这一生,卑微如尘埃!

玲子:

我抽着烟,坐在真皮座椅上,恰好桌前一个镜框,镜框里是一个浓妆艳抹的我!我一把抓着它,扣在了桌面上!闭着眼,吐了一个烟圈。让时间倒回吧,我祈祷,可是回到哪一段呢?最好是回到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吧!让她摔一跤,这世间,就再也无我了!

据说,只能是据说,因为养母去得太早了!在我周岁多一点的时候。我也曾幸福了那么一小段时间的,父慈母爱,可是妈妈生病了,一下子我就没有了母亲。还好还好,爸爸也爱我,我记得他有络腮胡子,亲我一下,扎我一下,可我就是喜欢。他抱着我,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我们俩儿一起听鸟叫,看夕阳!他给我做的面糊糊真不好吃,可是没办法,他做什么都不好吃!但是,他怎么也离开我了呢?

我已经记事儿了,我记得我七岁了,他不抱我了,因为抱一下就喘得厉害,咳得厉害,最后咳着咳着,就咳出了血。我吓哭了,他却虚弱的对我笑:“胖丫儿,不哭不哭,别怕啊!”对了,我小名叫胖丫呢!虽然爸爸做饭不好吃,却把我养得白胖白胖的!可他,日渐消瘦,到最后,卧床不起!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然后某一天,他对我说:“胖丫,去,叫你姑姑来。”姑姑来了,爸让我出去玩会儿。过了很久,姑姑红着眼眶出来了,让我进屋,说爸叫我,我进去了,爸的嘴角有一丝血痕!他叫我到他跟前,和我说:“胖丫儿,爸要找你妈去了!”我的眼泪唰就下来了,我不小了,七岁,我知道爸爸要死了,他要离开我了!我大哭,使劲哭,好像我哭他就不会离开一样。爸虚弱得甚至无法打断我,只能无奈地看我哭累了,才和我说:“孩子,别哭了,好好听爸说……”我愣愣地听他说,他断断续续,我却被吓到了,因为他告诉我:“丫头,你不是我亲生的闺女儿,是我们要来的孩子,你的亲生父母,因为你是女孩儿,所以把你送给了我们!所以,孩子,别这么伤心了,你看,就算我和你妈都离开了,可这世界上,你还是有爹有妈的!”轰,一个炸雷在我脑袋里炸开了!在我还来不及消化它的时候,爸接着说:“孩子,你命苦啊!爸帮你选了两条路,我给你留了些钱,刚才给你姑了!你要是想回到你亲生父母身边呢,就让你姑用这些钱带你去找他们,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只能一点点去找!另一条路,你要是不想找他们,以后就让你姑照顾你吧!她两个儿子,没有闺女,你给她当闺女去吧……”
  爸走了,我觉得我可以跟他一起走的,可是他为什么在临死之前,告诉我这些啊,我才七岁啊!我怎么选啊?那未知的,全然陌生的所谓的父母,你们在哪里啊?且不说会不会找到,就算找到了,他们当初不要我,现在就要我了?胖丫儿不胖了,小脸蛋儿迅速的瘪了下来!我没得选,姑姑拉着我,去了她的家!
  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有家了,可是我真的有家?我有爸妈?我的爸妈一对儿在地下埋着,另一对儿,在不知名的远方!七岁,我一下子长大了,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勤快,学会了委曲求全!却再也不会撒娇了!姑家两个表哥,大表哥高高帅帅木讷寡言,二表哥呢?二表哥小时候生过脑炎,所以,他是不健康的!姑姑手巧,她可能真的疼我呢,她给我做的小鞋上绣着小鸟,衣服上绣着花朵!她给我梳美美的小辫子,让班上所有的小朋友都羡慕我。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忘记了自己那悲苦的童年,觉得还好还好,我还是挺幸运的!

光阴如流水,我十七岁了!初三了!我变成了一个大姑娘,我努力学习,在家努力帮忙干活。就怕哪一天姑姑说不让我读书!如果没有那一晚,那噩梦一样的夜晚,我依旧觉得人间还是很美好的!那是深秋,我放学回家,到家特别安静,只有二表哥一人在家,我问他别人都去哪了,他说:???死了,他们都去了!我不疑有他,做饭,收拾,写作业,然后九点多,回到自己房间,脱衣睡觉。可我没有做一件事,我没有把门插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有听见门响,就是忽然间觉得身上压了一个人。好重好沉,还有呼哧呼哧的声音,我被吓醒了,大声喊叫。用力推,推不动,想开灯,够不着!透过窗外的月光,我看清了,是他,是我的二表哥。他面目狰狞,胡乱地撕扯我的衣服!我吓死了,又生气又害怕,大哭大喊大叫,我说你干啥,我告诉我姑让她打死你!可他气喘吁吁地说:“你告诉谁也不好使,就是我妈告诉我这么做的!你以为他们为啥都没在家!”那一刻,我如坠冰窟,地狱,也不过如此吧?原来那些所谓的关心疼爱,都埋着这样一个深深的,罪恶的目的!养我长大,对我好,不过是为了给他们这个不健全的儿子,安排一个童养媳!内心深处的绝望,悲愤,怨恨化为了一股可怕的力量!胡乱挣扎中踢向了他的下半身。在他杀猪一样的惨叫声中,我穿着被撕坏的衣服,赤脚跑出了所谓的家!

深秋的夜啊!月色凄凉,心更凄凉!天大地大,还有我的容身之处么?这个世界,竟无我一丝一毫的立足之处了!我以为我哭都不会了,却在跑到了发小的家的时候,扑到她母亲怀里撕心裂肺,嚎啕大哭!不管有没有吓到她们家人,我没办法了,如果不哭这一场,我觉得我会疯掉!她的妈妈看我如此狼狈,问我怎么了?怎么回事儿?我能说么?我怎么说啊?我只能求她:“姨,别问了……”我听见她似乎了然的长叹,抱紧了我!这是一个母亲的怀抱啊!可是这个怀抱,不是我的母亲的啊!从没有那一刻,我那样深刻地恨我的生身父母,我无声地呐喊,无声地诅咒!我恨你们,恨死你们了!生而不养,罪莫大焉!你们,都去下地狱吧!还有我那托孤的养父啊!今天的局面,是你安排的?还是你无法预料的啊?这是个无解的死题!从今以后,我的生活,也将没有未来了啊!

青春,我的十七岁!第二天,借了发小的衣服,借了五十块钱,我上了最早的汽车,一脚,踏入了社会……自此世间再无我,无我胖丫儿,无我玲子了!

我翻开了镜框,仔细看着,镜框里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啊!让我觉得恶心,那噩梦一样的夜晚,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可是,有什么办法么?十六七岁,除了身体,我有什么本事养活自己?恶心,真恶心啊!这一辈子,我都恶心!

那个年代,有好多这样的“我”,“我们”能埋怨谁?埋怨那个政策么?埋怨心狠的父母么?埋怨不该来到世间的“我”么?人生悲苦,谁给“我们”一个不恨的理由!

以此文,献给被遗弃的孩子们,以及那些,生而不养的父母!

作者简介:

张敏,东北姑娘,凡人一个!我思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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