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文：朱爱华 图源：堆糖  1. 院子里的合欢树结满了荚果，瘪瘪的，苍老的黄。枝头上仅剩几朵蔫蔫的花儿，一点精气神也没有。夏楠轻轻地拾起刚刚飘落的合欢花，放在掌心，幽幽地叹道：又落一朵。 花开花落，一年一度，不挺正常的吗？这闺女，什么时候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我在心里暗想。 当年我和同学肖红到夏家村插队的时候，肖红和村里一个叫夏明的小伙子互生情愫，肖红因爱留在夏家村，跟夏明结了婚。他们婚后育有三个女儿，取名：夏合、夏欢和夏楠，楠楠是夏家最小的孩子。夏明院子里有一棵合欢树，六月份就开始开花，淡红色，扇子形状的绒毛花一直开到十月份。我们都很喜欢这像鸟绒的花儿，那时，夏秋季节大家常常在合欢树下乘凉、聊天。 后来，我被调回湖城工作。院子里这棵合欢树，是我和老头子结婚的时候，他们送的礼物。肖红说合欢，合欢。 2. 这么多年来，我们都一直保持联系。那年夏楠考上了湖城一中，刚好赶上我家老头子带她那一届，我们把她接到家里来住，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她学习勤奋，人也挺乖巧，我和老头子都很喜欢她。经过三年的刻苦学习，夏楠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家乡的中学聘请她当老师，但她不喜欢呆在乡下，一度想外出打工。后来教办室出台了一个方案，通过考试选拔择优录取的方式，从乡下调出优秀的教师来城里重点学校任教。夏楠得知消息后暗下决心：我一定好好复习，争取到城里来上班。经过一年的准备，她如愿考进了城。 花样年纪的女孩，上班、恋爱，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在湖城，夏楠没有其他的亲人。我和老头子也算是她的娘家人，每个周末她都会来家里玩。 那一年中秋，夏楠领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来家里。男孩一手拎着水果，一手牵着夏楠，还未进门就大方地跟我们打招呼：老师好！姨好！我叫诚诚，是楠楠的朋友。 合欢树 合欢树  好，好，来，来，进来，进来。老头子满脸笑容。 过来坐，我来泡茶，刚好新买了旗枪。看到夏楠带了朋友来，我突然话多起来。 夏楠陪你姨说话。老头子转向诚诚：是叫诚诚吧？来，我们去书房下棋。 这老头子，老套路，以棋试人。我心里暗说。 夏楠把果盘摆好，她的脸上荡漾着欢愉，眼眶里散发出的那抹灵光，迅速映射到我的心间。她还未言语，我的心里就明白了。 这孩子看上去不错，哪里人？做什么工作？年龄跟你差不多吧？我朝书房瞄了一眼，压低声音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诚诚是湖城人，父母都在县医院工作。他自己是在国土局上班，是上次跟我一起来玩的同事罗燕的亲戚，我们是去年跟罗燕自驾游时认识的。 楠楠呀，别太急，眼缘挺好的，处处看，认知对方，多了解对方，尊重自己，尊重对方。 姨，我已经决定了。夏楠红着脸告诉我。 噢，你也大了，自己的婚姻可以自己做主，当年你妈也是自己做主的。我捂住夏楠的手，顿了顿又说：不过，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点，你明白姨的心意不？ 嗯，明白，姨就像我妈。夏楠柔柔地靠在我的肩头，白皙的手指，一粒一粒抠石榴，悠悠地往嘴里送。 我们在私语，旗枪在玻璃茶盅里缓缓地舒展身子，清香、透亮。 清辉里合欢花散发出的淡淡清香，让我想起当年在夏家村，那合欢花开季节的一个月夜，我把肖红的手放到夏明手里，送给他们真诚的祝福。 今夜我又复制三十多年前的动作，在他们告辞的时候，拉起夏楠的手放到诚诚的掌心里，郑重地对诚诚说：诚诚，我代表楠楠的爸爸妈妈，把她托付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她！我和老师祝贺你们俩白头偕老！ 我会待楠楠好的，姨，老师，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楠楠的！我明白你们对楠楠的呵护，从今天起，老师和姨也是我的亲人。诚诚连鞠三躬。如水的月光轻柔洒在他那白皙的皮肤上，使他俊朗的面容看起来又是那样地柔和，那阳光般的笑容给夜色平添了许多暖意。 你看，多暖心的孩子。楠楠你们俩把喜讯告诉自己家长了吧，让他们好好准备婚礼，乡下都作兴大娶大嫁。我很世俗地暗示着两个年轻人。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和老头子目送着他们相拥的身影转过墙头，老头子摇着头，独自嘀咕：急了点，急了点啰。 夏楠和诚诚很快就谈婚论嫁，他们见过双方父母后，国庆假期去云南旅行，香格里拉留下他们甜美的倩影，玉龙雪山见证他们的纯真爱情。元旦时，按照乡下的习俗，诚诚家大办宴席，请了乐队和迎亲嘉宾，开了十部小车，热热闹闹去夏家村迎娶夏楠。他们婚后时常成双成对来看望我们。 3 3  3. 打夏楠生了孩子，肖红就来照顾他们。在孩子一岁半的时候，夏明突然生了一场病，肖红必须回去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夏楠一时间请不到合适的人帮忙照看孩子，幸好，好心的邻居张阿姨白天帮忙照看。夏楠白天上班，晚上要批改作业，又要照顾孩子，搞得身心疲惫。经常给虫虫喂饭都打瞌睡，批改作业时趴桌上睡着了。诚诚下班回到家，看到一大堆的家务事，不知从哪下手。 楠楠，你请假吧，家务事我也不会做，虫虫跟我玩不到三分钟就找你，你看你自己，天天忙得团团转，这样下去不行。诚诚找夏楠商量。 家务事你都不动手，我不也是学着做？请假的事就别想了，女老师都请假带孩子，学校还怎么运行下去？ 商量无果。诚诚抱着哭着找妈妈的虫虫很烦。时间久了，他就想逃避。有时偷个懒，在外面随便吃点，然后看场电影再回家。 诚诚，你这么晚回家，明明知道家里一大堆事。这日子还过不过？夏楠抱怨。 女人呐，你说我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说说看，你多久没正眼看我一下？诚诚气呼呼地说。 我闲了吗？我是去逛街了还是去做打麻将了？夏楠委屈得要哭，声音也大了起来。 夏楠怨诚诚不帮忙带孩子，诚诚怨夏楠冷落了他，小两口怨来怨去。 日子在他们忙乱中悄然而逝，宝贝虫虫也两岁了。 有一天，诚诚告诉夏楠说他单位体检，查出有肝炎。 肝炎？夏楠慌了神，想起对诚诚的埋怨，心里感到很内疚。 老公，医生怎么说？怎么突然染上肝炎了？ 普通的肝炎，没那么严重，治疗一段时间，加上饮食方面注意点就可以。 那我明天请假陪你去做检查，要不你跟爸妈咨询一下或者直接去他们医院。 你照顾孩子就够辛苦的，我自己会看医生的。楠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省得老人家担心。反正都是要吃药，我自己去看医生就好了。 这不是玩笑，你要引起重视嘞，以后晚上就不要出去应酬了，在外面难免喝酒。要不请假休养一段时间。 年纪轻轻休养什么，最近拆迁工作又很繁杂，单位人手不够，再说被同事知道了，人家都会躲避我，那样很尴尬，我跟人接触时注意一点就是。 身体要紧还是面子要紧？嘀咕归嘀咕，夏楠暗自告诉自己：一定要把家里的事都处理得妥妥帖帖的，不能让诚诚有顾虑，影响他养病。于是她“狠心”把虫虫寄到保育院，另加钱请保育院的老师帮忙多照看几小时。晚上八点去接回来。她觉得这是万全之策：一来诚诚可以静心休养，二来隔断虫虫和诚诚的接触，避免病毒传染。 转眼孩子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夏楠照着以前的方式，给孩子办了半托，上班、家务有条不紊。诚诚照常上班、闲时玩玩电脑或手机，小日子看起来还挺和谐。他看夏楠一天到晚像陀螺似的，不得闲，说请个钟点工做卫生，夏楠说阿姨做得不干净，闹心，不如自己做。面对夏楠的固执，诚诚摇摇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4 4 4. 那夜夏楠像往常一样替虫虫洗澡，讲故事哄着虫虫睡下，然后自己去洗漱。她看到镜子里肤色暗黄，满脸痘斑的自己，心被针扎了一样地生疼。什么兰蔻，雅诗兰黛，雅姿，资生堂等名牌护肤品一套换一套，一点效果都没有。看着自己比同龄人老了几个年纪的模样，很丧气。但每次看到虫虫安然入睡的样子，心里的不快就又迅即消失。她关了灯，蜷缩在虫虫旁边。 又是许久都睡不着，她伸手摸索着开了灯，拿起枕边的书，就躺在那翻看着。这本《人间辞话》放床头已大半年，夏楠抽出夹在书中的书签晃了晃，又夹回原处，哑然失笑。 夏楠正翻着书，手机响了，是大姐的电话，她马上接听：姐，还没睡？有事吗？ 楠楠，吵到了吧？咱妈八月十六日七十大寿，妈说不要大肆操办，刚好中秋节，我想咱姐妹几家一起回去聚聚，热闹热闹如何？ 啊，好啊，好久都没有回去看咱爸妈了，每次回去也都是急匆匆的。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安排一下，姐姐晚安！ 夏楠挂了姐姐电话，起身来到书房，她想把这个事告诉诚诚，让他也安排一下，免得到时大家措手不及。夏楠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就推门进去了，咦，人呢？大半夜的，人去哪了？也不打声招呼。夏楠给诚诚发微信：去哪了？ 肚子饿，下楼找点吃的，马上回，你快休息。诚诚秒回。 第二天上班前，夏楠跟诚诚商量母亲过七十大寿的事。诚诚说：礼物的事你和姐姐们商量就是，中秋节都有假，家里的事你拿主意就是咯。另外，楠楠，我跟你说个事，最近忙拆迁，加上扶贫工作，我可能很多时间要下乡去。 我知道了，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注意，刚刚恢复，下乡别太累。夏楠边嘱咐边下楼去上班。老公这样依赖她，她似乎感觉比较安心，但有时又很纠结，诚诚作为一家之主，缺乏应有的担当。她这样想着感觉自己肩头的责任又加重了一份。 中秋节转眼就到了。头天晚上，姐妹们都互通电话确认行程，都说十五能赶回家吃午饭。 夏楠一早起来洗衣服，擦地，然后喊诚诚和虫虫起床准备，她替虫虫穿上新买的粉色公主裙，配白色皮凉鞋，从额头中间沿着发际线编了两条蜈蚣辫子，用几根彩色的皮筋一节一节绑起来，和后面的头发一起披下来，落在后肩，公主范十足。她自己也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在镜子前左右照照，忽然想起穿白色的裙子给妈妈过生日，感觉不太合适。于是赶紧换上一条白底细纹宽格子大摆半截裙，配小黑T，清爽大方。换好衣服，抓紧化个妆，她不想被家里人看到这副黄脸婆的模样。 虫虫去看看爸爸准备好了没有？夏楠对着镜子边描眉边吩咐虫虫。 好。虫虫高兴地跑过去看爸爸准备得怎么样。 爸爸，准备好了吗？你看我裙子漂亮吗？虫虫牵起裙摆转了一圈。 诚诚正在洗头，他顶着一头白花花的泡泡探出头来应虫虫：宝贝真好看，像安妮小公主。 他快速地冲掉头上的泡泡，用干毛巾嗦嗦地擦了几下，俯下身，轻声地问虫虫：妈妈穿了什么衣服？ 就是，就是那天开家长会穿的。虫虫歪着头想了想告诉爸爸。 很快，诚诚着黑T，黑牛仔裤配白色休闲鞋，一身显得很青春的装扮出来，跟夏楠的黑白配也很搭。一家人打扮得利利索索出门。 虫虫坐在后排，一会趴左边窗望望，一会趴右边窗望望，这是什么庄稼，那是什么东西，像那窗外欢快的小鸟一样，不停地叽叽喳喳。夏楠看到虫虫那么兴奋，感慨好久没有一家三口这样轻轻松松地出门了，叫诚诚以后多抽点时间陪陪虫虫。诚诚有点内疚地说：虫虫，爸爸总是忙，对不起你和妈妈。他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伸向夏楠，夏楠双手捧住伸过来的手，然后轻轻地拍了几下，柔声道：好好开车。 中秋时节的田野葱绿一片，虫虫望着麻雀呼啦啦从田间飞到电线杆上，又呼啦啦飞到山坡的树林里咯咯地笑。 两个小时后到了夏家村，老远就看到院子里的合欢树。夏楠问虫虫：宝贝，知道外婆家在哪吗？ 知道，妈妈说过外婆家门口有合欢树，妈妈、爸爸你们看，就是那个彩色的大伞那。虫虫手指着外婆家的方向。 大伞？对，对，虫虫真聪明，就是像一只色彩鲜艳的大伞支在外婆家门口。诚诚开心地表扬虫虫。 夏楠笑盈盈地看看诚诚，又看看虫虫。 车子在“大伞”旁停下，姐姐、姐夫和外甥们都早已到了，大姐和二姐都在陪妈妈聊天，帮助妈妈试穿她们替老妈买的新衣服、新鞋袜。大家都热情地打着招呼，夏楠看到两位姐夫都系着围裙帮忙做饭，爸爸坐在代步车上当总指挥，指挥火头官如何把今天的聚会餐做得好吃。夏楠心想诚诚从来没有进过厨房，怕姐夫们起哄，于是叫诚诚照顾虫虫，自己赶紧主动去帮姐夫们一起做饭。 中秋的重头戏是饭后赏月。吃月饼显然不是现代人稀罕的事，肖红还是象征性地摆了月饼和水果招呼大家一起赏月。平日里大家都各自忙碌，难得相聚，一家人坐在一起拉拉家常是最舒适、最亲热的仪式。夏楠从包里拿出一个锦礼盒，虫虫赶紧打开，里面是一套南红饰品：外婆，这是妈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是虫虫帮您选的，我看到张奶奶戴这样的项链好看，我要外婆也变好看。虫虫的稚声稚语引来一阵欢笑。夏楠帮妈妈把项链、手串戴上。 夏合惊叫：好看，好看，绝了，刚好配妈这身黑色裙子。 楠楠有眼光。知道妈妈的穿衣习惯。嗯，着实显气质。夏欢高兴地说。 肖红看到女儿女婿们都和和气气的，搂着虫虫笑得合不拢嘴。虫虫的表哥表姐们看到这么可爱的表妹，都主动带着她一起玩。 夏欢逗虫虫：虫虫，你妈妈什么时候给你生个弟弟呀？这话倒是点醒了肖红，她早有叫夏楠生第二胎的想法，夏合与夏欢都有两个孩子。她把夏楠叫到跟前，郑重地跟夏楠说要再生一胎，往后虫虫就有伴，生活中俩姐弟互相有个关照，不孤单。夏楠看了看诚诚，说：妈，我知道了，先调养一下身体，再说。 诚诚泡好了茶，招呼大家喝茶，跟岳父和两位姐夫组成一个阵容，他们喝茶聊天，篮球，国足，麻将，买马等各种神侃。 月光如水，老合欢树下，嘈嘈切切。 作者简介 朱爱华，淡然，随性。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暖在北方 胡迎春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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