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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 | 生之种种,宛若蚁群

 香落尘外 2020-03-14

生之种种

文:湛蓝

图:堆糖

宛若蚁群

成都太古里,大厦林立。

车泊在楼与楼之间的巷子口,钻出车门,清晨的风夹杂着深深的寒气扑过来,不自觉裹紧大衣。

不论寒暑,每天早晨,巷子里热闹非凡。卖油条豆浆的中年男子,娴熟地把一根根金黄的油条夹起来,晃荡两下, 放进过滤框里。女人打下手,一边打包一边招呼顾客、收钱;旁边卖包子、馒头和稀饭的摊点,几层小蒸笼里冒着腾腾热气。云吞、汤圆的临时机动摊点传来吆喝声“黑芝麻汤圆”“醪糟粉子”,近一点,能闻到米酒的香息。卖公婆饼的一双老人满脸皱纹,经年累月与油烟为伍,有一双类似吸烟人的手。饼上的残油从牛皮纸袋里渗出来,想起年幼时母亲煎的麦粑,香味窜来,有些馋……生意也着实好,微信扫码支付的滴滴声连绵不绝。大多格子间一族都来不及吃早点,在大厦楼下买了带去办公室。

突然,不知道谁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划破了雾霭。巷子里顿时乱成一团,摊贩们仓惶收拾家什,有的甚至来不及收拾,瞪了三轮车逃。

所谓的幸福,大抵因有不幸的人在衬托。总有来不及逃的,慌乱中打翻的餐具落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食物撒在地上......心脏痉挛不已,我真后悔撞见这一幕……

城西南,一条小河横亘于武侯区和青羊区之间,以前连接这一段是吊桥,跨度宽,尽管有粗壮的钢筋稳固,依然喜欢在上面晃荡的感觉。后来开发这一片,一座蓝色的桥联通了武侯区与青羊区。桥是这个社区十几万人出入西北的必经通道,很多摊贩黄昏时聚集在这里做买卖。每天上下班经过,一些没有老人在身边的上班族,停下车捎带些蔬菜和水果回家,有人做买卖的地方就有市井气,人迹熙熙攘攘。

那天是周六,我路过桥头,看见一个老婆婆卖橙子。老婆婆坐在桥上,发上的月光在寒风中乱舞,心里一阵难过。想起一位老人,病痛折磨了她多年。我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每次去见她,她总会从楼上木柜子里翻出崭新的棉鞋给我换上,很暖和。给她织的毛衣,软软的,她舍不得穿。如今头上也是华发遍生,每次送我离开,回头的时候看见她站在风里,银丝飞扬。

我收回思绪,天色将暮未暮,看见老婆婆的橙子码在蛇皮袋上,有不规则的血红,我认得,那是血橙。

这时,一个姑娘蹲下身子,一边用手掂橙子,一边说:老婆婆,把这橙子一起打包称秤,我全买了。

老婆婆问:姑娘,你家多少人呐?一次买这么多。

她笑了笑,说:老婆婆,你别担心,我喜欢喝橙汁,买了回去榨汁。

老婆婆说:这橙子你放冰箱里,还能放几天,自家种的,看着不好看,味道可不差的。

付了钱,姑娘把包斜跨在肩上,一手提一袋橙子,慢慢走下桥,长发齐腰。

老婆婆开始收拾东西回家,我看见老人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在微笑。

节候刚开始数九,成都迎来一场雪。2015年曾以6.32的汇率买了些美元,现时美元汇率一涨再涨,快冲破7元,于是去银行办理出售手续。走在锦里中路,雪纷纷扬扬落在肩头和驼色的围巾上,久久不化,不忍心用手去拂,手心的温度一到,它就会消失。

几乎和她同时到银行门口,感应门徐徐往两边滑动,她的电话就在那个时候骤然响起。她脱掉手套在衣兜里拿电话时,手里抱着的资料掉了一地。我躬身替她捡起来,看见收入证明,我想,她应该是办理按揭手续的吧。不禁多打量了她几眼,白色棉衣,帽子边沿浅咖色的毛领在暖气送来的热风中微微然抖动。她接完电话向我致谢,等待客服的时候聊了几句。她说毕业于西政,工作快8年了。大概是母亲想为她存点钱,早些年替她一次性买完了社保,现在让她还十万。她咬着嘴唇,一脸倔强。说结婚的同学都处在离婚的大潮下,她不想去趟婚姻的浑水。前几天,她同学看见一个单身公寓的楼盘,便推介给她,周末去看了,买了商业保险后,余下的积蓄还可以一年分期付个首付。她给我看手机里拍的样板房,客卧一体、简单的厨卫,能满足一个人生活的蜗居,到底是有些见怜,又心酸又温暖。

办理完货币兑换,走出银行,雪下得更大了。

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雪漫天的冬季,一个女孩穿着及踝的白色羽绒大衣,湖水蓝毛线围巾上露出半截白皙的脸。那年三月,正式步入职场,公司做港澳精品线路,冬令营进行得如火如荼。那日,天降大雪,她去龙腾西路招行给深圳地接社办理付款业务,天寒地冻,但她不觉得冷。那年冬天,母亲和姐妹在这里小住。她想见自己暖气融融的家里,母亲与姐妹正在准备早餐的场景,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在这座客居的城市,能用自己的双肩挑起暂时的天伦之乐,已是上苍对她的垂青。

我在那个女孩的身上,照见十年前的自己。

这条路我们走得太匆忙,拥抱着并不真实的欲望,来不及等不及回头欣赏……我都忘记有多久没细细端详过这世界,生之种种,宛如蚁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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