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赣鄱 专栏  远行人 文：苏赵峰 / 图：堆糖 版式设计 / 湛蓝 。 。  忆往昔，与父亲朝夕相处的时光并不多，记忆里全是与母亲相依相偎的生活场景。母亲常感叹道：“送了大半辈子人，上半辈子送‘男人’、下半辈子送‘儿子’，自己像个‘看门狗’！” 过完农历年后，父亲便会外出打工，那个年代还没有兴起前往“长三角”、“珠三角”打工的热潮，他不识字，自己的名字写得歪七扭八，像蝌蚪文一样难以辨认。他老实巴交，不善言辞，在城市也不可能找到活干，不过他有一身使不完的蛮力，在陕北煤窑倒是找到了用武之地。外出务工的前几日，母亲会把父亲常年外出所带的一床被褥洗涤干净，还有一两件换洗的衣服，母亲洗衣物时常有一丝难以名状的隐痛，忧虑的心情展露眉梢，也显得比往日沉默寡言了许多。她会把晾干的被褥、衣物塞进一个蛇皮袋，这是父亲外出打工的行头，扛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闯陕北煤窑。父亲走的当日通常是凌晨，天蒙蒙亮时便起身离家，屋外寒风刺骨，屋内土炕却热乎乎的，没什么要紧的事谁不想赖炕不起？也不知怎么的，此刻，我会醒过来痴痴地望着父亲，父亲会摸一下我的头，便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去。母亲将门反锁，送父亲到村口，这一年当中便见不到父亲。 。 。  临近农历新年，每天都有外出打工的人陆陆续续回家，我坚信父亲肯定会平安归来，也是在最想念父亲的时候，夜晚时分，我期待着窗户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声给我心安的喊声，在期盼中等待，在等待中期盼。窗户上总会探出一个头来，敲一下窗户，叫一声我的小名，父亲终于平安归来。 母亲立马打开用木棍撑牢的房门，父亲归来，不再为月黑风高的屋外一丁点的响声所惊吓，母亲也不会早早地用那根木棍撑牢房门，隔绝在担惊受怕的安全小窝，有这根木棍就有了自我安慰的安全。父亲依旧扛着那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进来，只是那“国字脸”比离家前黑了一些，直挺的脊背也略微驼了一点，我和妹妹立马掀开被子，兴奋中早已忘却了寒冬腊月的寒冷，眼巴巴地盯着蛇皮袋，里面肯定有洋糖、饼干、瓜子等吃食，父亲用他那粗糙但有力的大手，一把一把地抓出来，摊在土炕上，我与妹妹你一点我一点地瓜分干净，恨不得连夜吃个精光。父亲洗过的水似一盆墨汁，大半年的辛劳全浸在这盆水中，母亲早已热好饭菜，不过是一盆有碎肉、有鸡蛋的烩面片，他“吸溜、吸溜”地吃着，喉咙一鼓一松，也许大半年没吃过这样美味的烩面。  父亲从没主动提及过他在陕北煤窑拉煤的情况，不过从母亲及邻居的口中我也略知一二。那个年代，陕北的煤窑多半是私人开矿，矿主唯利是图，以血汗换金钱，安全意识很是淡薄，事故频发。煤窑出煤全凭人力，由人拉着满车的煤块沿斜道至窑口，斜道只容一两个人弯腰通过，用头顶安全帽上的矿灯探路，坡度有三五十度，全靠力气干活，拉一矿车煤赚得三、五块钱，这是父亲养家糊口的工作。每年都有乡邻口传、电视上播煤窑出矿难的消息，几家欢喜几家愁，每每听到此类消息，忧愁似一片浓稠的乌云笼罩在屋顶，只期盼那凄风苦雨别摧垮这摇摇欲坠的顶梁柱子。母亲和几位婶娘常坐在一起，交谈着说：“那里的男人出了矿难，尸首都不曾找到。”一起陪着流泪、哀叹，一连几日心神不宁，直到庆幸没有听到自家“男人”的噩耗。我坚信父亲每年都会平安归来，他临走、归来时一定会扛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高三那年，我在县城复读，过年后父亲离家前往陕北，在县城汽车站坐车，我去送父亲，也是唯一一次送父亲远行，那次大巴车上的车票已经售完，我劝父亲歇一晚再走，父亲摇了摇头说：“去晚了活不好找。” 要走只能加座，大巴车司机盛气凌人的样子: “爱坐不坐，加座便宜十元钱，加座的位子紧张着呢！”指着过道的小马扎说。 小马扎上已坐了几个中年男人，蜷缩在狭长的过道内，乌黑、苍老的脸庞，一眼就能看出是去陕北煤窑打工的，父亲毫不犹豫地将钱塞到司机手里，怕连小马扎都坐不上。  。 。 “将就十来个小时就到了，回去好好读书！”父亲拿着小马扎蜷缩着坐了下去，摆手示意让我回去。 望着大巴车缓缓出站，热泪止不住地模糊了我的视线，车窗里看不见父亲的身影。车站外站满了送行的人群，多半是妇女，依依不舍的神情，像是眺望自家“男人”最后一眼，怕这一别就是一辈子，她们心头一定在祈祷“矿难”不要降临在自家“男人”头上，久久不肯离去。 大学毕业后，父亲很少再离家，不过轮到了我，一次比一次离家远，以往的“远行人”变成“送行人”。 每次离家前，父亲会用手提包装满自家产的苹果、小米、红枣等各类土特产，鼓鼓囊囊塞满两个手提包，一路提着送我到村口的马路上，送我上大巴车，我看着父亲消瘦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车窗中。 车窗中，父亲因养家糊口不曾见证我一截又一截地赶超他那伟岸的躯体，同样的车窗中，我不曾见证他那伟岸的躯体在一朝一夕间渐渐消瘦、弯曲。回首往昔，我与父亲只是在这车窗中，彼此感到那样地亲切，心贴得是那么地紧，紧紧的却被渐行渐远的车窗撕扯得那样的疼。 作者简介  苏赵峰 苏赵锋，职业警察，现居江西省鄱阳县，原籍甘肃省正宁县，现为鄱阳县作协会员，喜爱散文、诗词，偶有拙作刊登于“中国西部散文”、“原郷书院”等微刊，以真情做笔、时光研墨，赎写一段段值得纪念的过往。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白晓辉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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