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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 | 蒲公英的约定(节选一)

 香落尘外 2020-03-14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成都专栏】

文、版式设计:湛蓝

图源:堆糖

初冬的傍晚,凌如尘在厨房里做餐,电话铃声响起。是凌如南,接通后,把电话压在腮与肩之间,听电话的同时,一手用毛巾包住砂锅盖扭,一手用勺子搅动锅里的鸡汤。凌如南说:“如尘,吃过饭了么?如北来锦城了,明天中午在“子非”,我们一起吃个饭。”凌如尘怔了一下,手里的勺子稍作停顿,尔后爽快地说:“好,明天见。”然后挂断电话。

次日周六,凌如尘睡了个懒觉,起来收拾出门,她坐在车里沉思,不知道凌如北如今是什么样子,对凌如北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身材颀长,一手庄重的隶书写得静中见动,寓歧于平。如刀削过的轮廓,笑容干净而清朗。

没容凌如尘多想,二十多分钟后,车就到了凌如南定位的地方。如尘站在微寒的风里给如南打电话,风吹起她白色羊绒大衣的下摆,露出黑色长靴和黑色丝绒羊羔皮小礼服,知性而优雅。“如南,我到了。在铁中路口。”

凌如南说:“如尘,你往前走50米,有一个专业发型造型工作室,我和如北在这里理发。你过马路小心点!”

凌如尘把电话放进口袋,左手下意识地架了一下白色无框眼镜,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黑白滚动店招,很有艺术感。未到门面,一个穿极致灰立领大衣,修平头的男子向她招手:“如尘,这里。”凌如尘唇角上扬,唤了一声“如北”。那个名唤如北的男子伸出右手,揽着凌如尘的肩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如尘,你长大了。”然后探头往里看了看说,“如南,如尘到了。”凌如南买单,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的残发,跟凌如尘打招呼:“如尘,饿了没?咱们上楼坐会儿,就去吃饭!”然后三个人一起去如南的家。

途经一水果店,凌如北问:“如尘,除了柚子,还想吃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如北竟然还知道她喜欢吃柚子,凌如尘愣了一下,说:“糖炒栗子。”三个人买了柚子、栗子和葵瓜子向如南家走去。

1-1

很多年前,在一个绿树环绕,田畴相间的村子里,住着的全是凌姓的人家,组成一个有八代人的家族。至凌如尘、凌如南、凌如北出生的时候,家族已经分成了四房,按照正庶分住不同的房子。爷爷辈已经把当家权交给了凌如尘的父辈们,做了闲人。如尘和如北的父亲都是各房的长子,分住上层堂屋边上的第一正房,两家叔叔各住次房。下层是另两房本家居住。另外如尘的爷爷的长兄膝下无子,收养了一个傻子,大爷爷和大奶奶故去,傻子就跟着如尘的父亲,因而如尘的父亲不仅继承了伯父的财产,还继承了自家粮库的房产。如南辈分比如尘和如北低一辈,按照辈分如尘落地起就自带身份,如南得唤她一声姑姑。如南家就住的正房后面的房子,虽然位置低矮,出入不像如尘和如北家大门当道,但也是干净的瓦房。

院子里的孩子出生,基本都是一坎一坎的。如尘、如南和如北的姐姐同年出生,如尘、如南和如北也差不多这样,同年生,大小相差月份或者几天。一个院子里,同龄人多,那时候的孩子,不会孤单。

1-2

很多年前,二月的一天上午,大队大会在村小学操场召开,如尘跟着老爷爷去玩。听见扩音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如尘寻声望去,眼前全是黑压压的后脑勺,台上一个穿军大衣的男子,拿着话筒扬声说话。爷爷一边抽烟一边“听”(其实爷爷听不到,爷爷老了,两耳失聪),如尘就坐在爷爷的腿上,看爷爷划着火柴点烟,点燃后就让小如尘吹灭,本来爷爷只要一甩手就可以熄灭火柴,然要给小如尘找点活儿干。大会结束,如尘跟老爷爷回家。午饭时,父母说也不知道今天开会说了些啥。小如尘扒拉了几口饭,站在板凳上,两只小手合拢做成传声筒,说:“妇女主任贾云秀女士拥护党的政策,只带了一个女儿,如今她女儿成年当嫁,养子防老,招上门女婿,生产队特别配给一个人的土地。明天开始买种子了,各家各户去登记……”父亲听完,手爱抚地拍拍如尘的小脑袋瓜,叫她赶紧吃饭。她的皮肤细嫩如瓷,父亲眼里满是疼爱。如尘天资聪慧,记忆力超群,自小就得了“小精灵”的雅号。

上幼儿园时,年纪尚幼,天真无邪,并不懂得克制。因反应灵敏,得尽老师喜爱,学期结束,老师给如尘派发小红花和乖娃娃奖状,不成想这为她埋下了隐忧。

那天,幼儿园放学,院子里几个同龄的丫头在路上把如尘拦下。带头的大丫头皮肤黝黑,比如尘高了一个头,她抢了如尘的小红花,扔在地上还践踏了两脚,奖状也被她抢去,她一边撕一边说:“我让老师喜欢你,我让老师喜欢你,奖状撕了,你能把我怎样?“如尘记得她的笑声,邪恶、充满记恨。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越储越丰,直到如北和如南出现。如北看了看那可恶的黑丫头又看了看可怜兮兮的如尘,突然暴怒如虎啸龙吟,把那群丫头吓得鸟散状。

那小小的伤害,在如尘幼小的心灵上种下了免疫,她害怕与同性别的人相处,敬而远之。她内心柔软但外表冷漠、性情疏离、喜欢独处。从此后,如尘便跟如北和如南玩,对那群丫头退避三舍。

2

如尘小时候很挑食,几乎所有的蔬菜她都只吃叶子,葱姜蒜芹菜丝瓜苦瓜羊肉牛肉鱼肉生鲜等统统不吃,再稠的粥都能吃成汤。加上她唇角有一颗痣,母亲常常笑骂:“你这孩子,得饿死煞葛。“

父母忙得无暇照管孩子们的时候,孩子们总会自己找乐子。

那天下午,父母都出去干活儿了,如北和如南去找如尘,他们从家里偷了鸡蛋、肉,还有瓷缸,火柴,碗筷等,说去野炊。说是野炊,其实就是几个小小孩扮家家酒。在外面竹林找了几块石头架成炉灶,把瓷缸搁在上面当锅,去附近菜地里拔胡萝卜、青笋洗净,将米和菜放在瓷缸里,加水和盐,捡拾一些柴禾,用干的竹笋壳做引信,很快就把火点燃了。一会儿瓷缸里就咕噜咕噜冒泡泡,闻着香味儿,垂涎欲滴。等瓷缸里的水烧干,估摸着瓷缸里的饭熟了,几个人便凑一起吃,吃得津津有味儿。也许是分量少,而且又投入了情趣,如尘觉得比父母做的餐还好吃。小如尘在家里挑食,大抵是没挨过饿。

吃过了,玩过了,麻烦也来了。由于竹笋壳上面很多毛毛,开始起兴,只知道傻傻地拾来生火,不知道燃烧时毛毛会飞在空气里粘在皮肤上。等兴头过了,不停挠痒处,越挠越痒,手臂上脸上瞬间冒出来的疙瘩就如雨后春笋。

那情景让几个孩子感觉分外无措。如北的父亲是一名乡村医生,也许是自小耳濡目染,如北跑回家拿了一个茶色玻璃瓶,里面装有液体和棉签。如北让如南当小白鼠,用棉签沾了液体擦拭手臂上的疙瘩,一涂上去,便听见皮肤灼烧的滋滋声,如南痛得甩着胳膊哭……

原来不是消毒酒精,而是硫酸。

事发后,母亲把如尘带回家,用热水替她洗头洗澡后,症状缓解了。如北的父亲先替如南处理伤口,后教训如北,细细的竹条子抽在如北的身上,几个小伙伴见状,异常难过,经历这件事后,三个小伙伴变得更加相依。

也通过这件事,他们意识到是无知犯下的拙劣错误,三个人约定一定要好好学习,掌握了科学知识,才能为更多人服务。

3—1

童年是人生快乐的天堂,好景易逝。

三个人一个班念完小学,一起考入完小,如尘和如北有幸分在一个班。如尘跟如北,几乎每个学期都包揽了班级前三的名次,让人羡慕又嫉妒。班上有几个男生,超级玩家,班主任为了敦促他们遵守校纪校规,任命其中一个当学习委员、一个当劳动委员。学习委员管理图书,是个高个子男生,如尘去借书,他故意刁难说没有了,如尘就不借了。等如尘回到自己的座位,他却又毕恭毕敬把书送到如尘的手里,说:“尘宝宝别生气了!”年少的如尘,尚看不透玄机,还不懂得那就是对方故意吸引她注意的小伎俩,她并不领情,看完请别人去还书。

一天傍晚,几个玩家在教室表演吐火魔术,喝一口汽油喷吐在燃着的木棍上,“砰”的一声,顿时火焰撩人。那男生眼睛斜睨着如尘,口里还别有用心地挑衅:“不论再漂亮的女孩,火吐在她头上肯定会烧成光头,像尼姑一样,看她还怎么嫁得出去。”如尘赶紧转移视线,可那猎猎的火焰和聒噪的话还是强行灌入她的耳目,如尘只觉得脊背森冷。接着又有关于如尘和如北的流言蜚语传入如尘的耳朵。如尘身心俱疲,自我承受能力到了极限。晚自习的时候,如尘趴在桌子上哭。如北到教室看见,同桌的女孩用手指在如北的桌子上写了几个字,如北什么都明白了。他什么也没说,把笛子放进抽屉,直奔办公室,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班主任。学校对这几个混世魔王的行径早有耳闻,这次班主任提请校方处罚,几天后,学校通知那几个男生的父母来领他们回家。如尘趴在窗户上,看着对面乡村小路上走着昔日的同学,在他们的父母推推搡搡、骂骂咧咧中耷拉着脑袋,心情很复杂,空落、歉疚、悲凉。

3-2

一年后,初中毕业。三个人分别考上不同的学校,年纪尚小,却已面临分别的局势,去奔赴各自的江湖。那时候,院子里其他的人去向都很保密,生害怕有人与他们竞争。只有他们三个,坦诚相待,告知各自的前途。那时候的选择,也基本有了人生道路的雏形。尽管谁也不提别离的事,可心里都有一种心结压抑着。一起学吉他、笛子、对弈、临帖、玩智力游戏,似乎要把一辈子的欢乐时光都提前挥霍掉。尽管诸多不愿,别离的时刻还是如期而至,如北提议:“我们都努力学习,等我们毕业,就以我们的姓氏注册一个‘三凌’公司。”如南和如尘欣然赞同,三根稚嫩的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印上去,这是生命之初的誓言。

那年暑假之后,他们三个人就像蒲公英的种子,被命运的风吹向不同的地方。

/闲来,与你一起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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