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散文天地】 钟松胜 | 二月廿四日记

 香落尘外 2020-03-14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二月廿四日记

文:钟松胜

版式设计:无兮

前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去堂侄家取回我的一些书。他不爱看书,借我的书干嘛?我遇见几个女人,其中一个不肯将书还我,还要我讲讲书如何的好看,我依了她。然后,梦里非常清晰地有一个木桶,没有脚却在半空中朝我飞来,我像一个和它拼内力的武林高手将它推了出去,我知道,它那是神鬼的力量。

醒来,我将一些事情联系起来,心里一个念头闪了出来:如果梦有信,那是大母大限到了。今天傍晚,果然接了堂侄的电话,他说他奶奶今天中午走了。明天,我就要回家,送大母最后一程。

父亲常常说,人生就像花一样,开不了几年,稍纵即逝。大母今年九十二了,也算是高寿,我想,谁也不必悲伤。想起她在床上瘫了半年,有些地方都已经溃烂,重生也是好的。上次过年回家,与二哥一块去探望她,侄子说进去看就不必了,心到了就好,我们也就给了些钱,略表意思。

大母是广东潮州人,小时候家乡闹日本鬼子,家里人到处逃难,她是被卖到江西的。她本姓姚,但大家听着像杨,就取名杨来招。后来,她一直寻亲,但没有结果,人有时候应该信命,那年碰到一个算命的说,不久她将遇到亲人。果不其然,村里来了一个泥水师傅,听说也是从潮州卖到江西的,就在隔壁镇,大母立即就去找他,两个人描述童年的回忆,原来是她的亲弟弟。姐弟俩顿时抱头痛哭,说不完道不尽的思亲之苦,苦难与幸福同在,悲伤与快乐交织,那情景外人是无法感受的。

认亲后大母才知道自己原名叫素娥,一些亲人还在潮州,一些去了香港,我替她写过家书,也见过香港寄过来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就像黑社会。她说一定要去潮州,于是和她的弟弟、孙子一起去了一趟。也许潮州人人情寡淡,也许大母慢慢地年事已高,反正后来再也没有回过娘家了,娘家人也从来没有来走动过。

我从记事起,大母就是一个农村的女强人,不是说她干农活多能干,而是她是一个女干部,她是妇女主任。她几乎不干农活,但是她是一个有奇巧的女人,磨豆腐,做炒米是她的强项,这是很多女人做不来的。每到年关,家家做豆腐,做炒米,得叫她,她能够显能耐,不叫她会不高兴。我二伯母也是一个能干女人,即使自己会做,还要叫大母来指点指点。我五母她什么事情都能玩转,要是不叫大母,再遇见她,大母会甩脸色给她看的。反正,我妈每年都请大母,看着她忙里忙外,自己“大嫂,大嫂”地叫着,落得一个清闲,大母也非常乐意。

我以前常听大母说一些旧事,她说我刚刚出生几天,就得了急症,我父亲背着我从白水寨连夜赶回家,让二伯给我治疗,大母和二伯从老家走山路到半道来接。才到双坑迳,我父亲发现我快断气了,赶紧捶表伯家的门,延请海清医师在瓦桥头给我打了一针。我们就在那里等他们,那晚,滂沱大雨,大母和二伯赶到时,已经全身淋得透湿了。二伯看我病情严重,就叫我父亲送我到孔田卫生院,过两天父亲把我妈妈接到医院,一直到满月。我小时候病多,有时候去禾草湖看病,有时候回老家给二伯看,就住在大母家,这些往事我都有印象。但让大母说起来,让我对她的感恩越来越深。

大母这个人有热心的一面,早年大伯,二伯,我父亲三兄弟的家境都还可以,他们都非常乐意帮一些人度过生活的窘迫,也很乐意捐钱做公益事业。那时候,大母受到很多人的尊敬,那是与她借给他们借钱借粮离不开的,但后来,就没有人尊敬她了,人们只记得她的坏,忘记了她的好了。

是呀,一个人怎么可能单纯的好,怎么可能单纯的坏呢?大母不过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一个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她也会自私,会挑拨是非,会恶毒地骂人。我也曾经用她的坏抹杀了她的好,去怨恨她,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但少了做为一个侄子对长辈的孝敬。直到几年前的一天,一个长辈对我说,大母说我回家也不买点什么孝敬她。我感到非常羞愧,从此逢年过节都去看她,带一点钱,或者带一点东西。其实,做长辈的不缺这些,他们要的不过是晚辈的那份稀罕罢了。

我常常说,一个人一旦化做蝶,化做灰,化做泥土,无论他生前做过什么,我们不要论他坏,只记他的好。这不算他有多善良,这是一个人的本心。如果真的有来生,前生的认识再次相遇,彼此珍惜,该是一件幸事。即使再无相遇,若有对前生的感恩,也是来生的善缘。

所有的人,应该去记着大母的好吧!我想,今年过年,大母,二伯母,我妈,她们一定在一起做炒米,我妈还是往灶膛里添柴,大母和着糖,二伯母打着下手。我妈一口一个“大嫂”叫着,她们笑盈盈的,笑声从那边传来,吵醒我的梦。

作者简介

钟松胜,江西安远人。读书,写作不是我的信仰,而是我的生活的点缀,我喜欢!

新   书   讯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