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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天地】 爱在江南 | 那些日子

 香落尘外 2020-03-14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文:爱在江南

版式设计:湛蓝

图源:堆糖

那些日子

母亲岀生在农村,家境还好,我姥爷是私塾先生,姥姥是个医生。不知道她为什么没读书,我将原因归结于家道中落。姥爷对他这个女儿非常喜爱,视为掌上明珠,请了有学问的好友过来相问,人家只说了一句,年三十打个兔子,有也是年没也是年。姥爷没有再问,我母亲属兔,二十八岀生,二十九过大年。

母亲跟父亲三媒六聘的时候是门当户对的,不曾想我太太、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听老一辈人讲,母亲花容月貌,十八岁嫁过来时,我最小的叔叔只是七岁,跟她一起睡时会尿床。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母亲和父亲一起带大了两代人。

我是母亲第三个孩子,之前的哥姐都没能留下来,之后有了双胞胎兄弟,二叔曾对我说,你妈这辈子最大的贡献就是为老王家生了两个男孩,我听了刺耳、痛心。听说我小时候非常难养,体弱多病没少折腾。她用四块袁大头换四块钱人民币,买来红色带白点的灯芯绒给我做小褂;用蜂蜜蒸蛋;刚大点的鸡仔,我说想吃,母亲弄来,一只鸡炖了一小碗,在当时几个村都知道了这事。

第一次挨打是六岁吧,因为咸鸭蛋。舅舅家的咸鸭蛋一切两半只吃黄,表哥将剩下的随手扔进猪圈里,那天我在他家厨房里将两半鸭蛋一扣放在裤兜里带回去给我母亲,后来玩忘了,晚上到家掏出来已经揉碎了。母亲让我跪在那里,一顿饱打,记得当时我哭了,她也哭了,她说她吃咸菜就可以了。那一顿打,让我踏实做人做事到今天,仍未敢越岀半步。后来我岀远门了,93年从深圳回乡探亲,她眼里泪水打转。再后来我岀嫁,她送给我一条床单,说了几句话:到婆家安分守己,善待公婆家人,不可强势,要尽心尽力为家庭。那床单二十年了,我一直珍藏着,时不时拿岀来晒晒洗洗,或者抱着发呆。

06年八月十五接到电话说母亲病了,我第一次见到医生写的a,第一反应是癌症,听说二十几岁的小医生说了一句,年里年外,当时我震惊到崩溃,大哭之后冷静下来。去医院检查之前,她还可以提大半桶水洗自己的裤子,吃大半碗米饭,自从进了医院抽血化验就倒下了,她疼痛的时候,我只能跪在床上抱着她,将她的头贴在我胸口,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她太瘦弱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一直是隐忍含蓄的。

她跟我聊天,她说她这辈子后悔自己重男轻女没让我继续读书。后来的日子她痛得不行,让我把抽屉里的药一次性给她,我没有,也不敢,就像不敢提出来不去医院治疗。有些事我是明白的,但却逃不岀世俗,我时常痛恨自己的自私,空背着孝顺的名义。

她最终还是走了,最后一眼,她等了很久。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穿上了衣服躺在地上的稻草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半点留恋的意思。

她的手真凉啊!一直凉到我心里!我握着,紧握着,慢慢地慢慢地暖了,可以弯曲了,但仍然是松开的,她彻底松开了这个世界,松开了我。我哭晕了,也失语了三个小时。

 

舅母训斥,哭什么,都带你到三十多岁了,知足吧!我没反驳,她也是有孩子的人。清冷的坟山上挖了个坑,就那么大的一个坑,堆上黄土掩埋。过几天去看,仍是一堆黄土而已,再过几天,土堆上开始长草,有牛的脚印。但我仍然不相信我母亲她不在了。我留了她的一件衣服,那衣服上有她的味道,我经常拿出来闻一闻。三年之后,那味道竟然消失不见了,莫非是追随我母亲去了。

07年,我独自一人再次去了母亲住院时租住的地方,在那个房间里发呆,寻找着她的样子。

后来回家乡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都去坟上看看,烧点纸钱,坐会,哭会,实在难以承受了就跪在那里,把脸贴在地上,用手抓住泥土,深深地抓下去,直抓到十个指甲全是血,原本我的血就是母亲给的,所以没感觉到痛。我走遍村里村外所有的沟渠田地,寻找当年母亲带着我一起下地干活时的感觉。

远了,回乡成了一种奢求。

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她,还是当年的样子,把毛巾洗得很白,晾个衣服还是那么讲究,所有的归纳都有条有理,依旧寡言少语,待人接物严谨细致,饺子皮可以很薄,饭菜总是清香可口……叫她,总是可以答应。

十一年了,我一直觉得她都在,一直都在,无时无刻的在,在我身边,在我心里,在我身体流淌着的血液里,从未离开过。

清晨醒来咳嗽一声,竟然是跟我母亲的声音一样一样的,不由得呆了。倘若她还在,打电话可以接,给点钱可以花,可以训斥我不讲究,叨叨着:再喝咖啡,把你杯子扔了。倘若她还在,我就抱着她撒娇,让她给我做好吃的。

是啊,她在的日子,每年的今天,早晨,都会有一碗面端上来,里边一定藏着一个荷包蛋,我在那吃,她站那看。

那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作者简介

爱在江南,原籍河南省光山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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