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烟初冷当时明月在 走出车厢,初春的风清新中携带着秋霜明月一样的深寒让我不经意地把脖子往围巾里缩了一下,我所熟悉的场景穿插的许多新元素,扑棱棱地出现在面前。 站前停着牌照号全是渝字头的车,而我的视线在寻找粤字头的车,拖着行囊的人来客往,让我对俗世的人情味生出一种止水梵花的眷恋。 正张望间,蓦然听见妹夫打招呼,说车在停车场,随即接过我手里的箱子往停车场而去。从车站到家经过几个小镇,镇上集市热闹非凡。尊重传统习俗的年画、爆竹和祭祀用的纸钱门店,门庭若市。满足舌尖上美味的食品店铺,更是人头攒动。按照习俗,农历年的吃喝用度,经济再拮据的家庭,也会在这个时候慷慨一把。我嘚嘚的马蹄声,提示着我是过客,仍旧在他人张罗年的过程里感受到喜气。 腊月二十六,姐夫办生日宴。车停在楼下,外甥把行李箱提上楼去,我们直入宴会。偌大的院子里几十桌筵席已经摆好,这就是久违多年的坝坝宴。乡镇的天空是空旷的,嘈杂的人声被空旷轻易吸纳,即便是筵席上,也有自在呼吸的空间感。这与城市硬气的水泥森林中的逼仄感区别开来。在宾客登记处,与少年时候的同学相见,尊重与亲切并存,感觉沉稳、圆融和舒服,那是人成熟的标志。 我们是亲眷,为方便招呼客人,就在入口那一桌。所有宾客入席,尽是目中风景。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让我惊讶又感叹。陌生,是因为染上了岁月的风霜,光阴在人容颜上的雕刻有些残酷;熟悉,是透过陌生辨认出似曾相识的旧颜。太久没相见,见面后,大家都在彼此的容颜上寻找依稀记得的那一点点印记。我们从年少长成,他们从熟悉老去。我们的长成让他们看见了后浪,而他们的老去却让我心里涌起一层透明的哀伤。我一声“林彪”唤出,四哥哥“林彪”反应很“机敏”回了一声“周伯通”。何哥哥随后,我说大明星到了,他姓何,院子里的上门女婿,因为看了电视剧《再向虎山行》,他长得高大,何大海的外号也就由此对号入座了。小四很诧异地问:为啥你喊他们外号,她们都唤我的外号呢?场景瞬间斗转星移,回到旧宅子的光影里。 旧宅子里住的都是一个姓氏的人家,根据出生正庶和排行分配有不同的房子,其中蕴含着各自的身份。上面一排,当中是堂屋,公共地带,族里开会聚会的场所。堂屋两侧各有两排正房,我父亲和凌霄的父亲都是同宗两家祖上的嫡亲长子,宅子就是堂屋外的第一排正房,是整个院子视野相对最开阔的位置,虽不是九五之尊,在族内却有其威仪。家族里,每家每户都有四五个小孩,而且一批人出生年纪都相仿,那时候院子里真是热闹,人丁兴旺。院子里每个人都有外号,四哥哥是军旅出生,长得轮廓分明,有点像林彪,故他的外号就喊开了。在院子里,人缘随和,四哥哥比我们大十几岁,从来不喊他四哥哥,“林彪”比他的名字喊得还顺口。 每到农历年,初一早上天微亮,父亲就起床放鞭炮,请进财神,去水井挑回新年第一挑“金水”。然后母亲就下厨房包汤圆。食材是自己家种的糯米泡软后用石磨磨成面糊糊,装在白布袋子里吊干水分,吃的时候掰一块揉软和,把熬制的芝麻花生馅儿包进去,正月初一通常会在汤圆里包一两个硬币馅儿,谁吃上就意味着这一年会有好运气。母亲煮汤圆的时候,父母就摆上果品焚香祭祖,等汤圆端上祭台,烧纸祭拜后,家人就可以吃汤圆了。 吃好汤圆,换上新衣服,有些人会出街去逛,有些人去拜佛,也有不出门的。 父亲会把桌椅安在堂屋的大门外,摆好瓜子、花生、糖、水果和茶,院子里的人有惯性,都来这里打牌喝茶,年老的打长牌,年少的打扑克或者麻将,孩子们就在一起放鞭炮、耍气球。兜里揣了压岁钱,可以自由支配,买自己平常想买又不得愿的物件…… 腊月二十八,适逢赶集,备年货的摊位前人潮拥挤,银行门口等着取款的人也排着长长的队伍。姐和姐夫大早去买农户自己饲养的鸡鸭和农民手里种植的水果,我牵着崽崽跟随其后,崽崽见着一支长长的玩具冲锋枪就拧着不肯离开。拉着他走,他把脚蹬在地上往相反的方向拽。在他小小的刚毅而执拗的身上,看见当时的自己,一个小小的愿望得到满足,那是孩子内心的富足与丰盈。于是给他封一个红包,他拆红包时的喜悦、自己买冲锋枪的自在,写在他稚嫩的脸庞,同时也镌刻在了我的心上。 12年在珠海过新年,当时妹夫同事也在,这次回家又相遇。姐夫生日宴席刚结束,他就跟姐夫核实:那是你家小姨子吧,好年轻!之后几天清晨,我们还没起床就打电话请喝早茶,我自己的根在此,但被当成客人对待。姐说从腊月十五开始,就开始轮流吃转转会,邻里和亲属,互请互动,跟年少时的光景一样。只不过换了一代人,那些年是父母当家,如今是姐夫和姐姐。年少时自己无法理解的客情民俗,如今这样的热闹,我竟有些热衷。客居成都多年,清寂的生活,总算让我明白人情是需要走动才有亲近感。 母亲健在,但张罗年事和祭祖等事宜都落在姐姐们身上,接下父母肩上的担子,承袭了血脉也承袭了亲缘和人情往来。 我们年少时,耳濡目染,父亲总会带着我们前往,会告诉我们哪个地方是哪一辈的先人以及农历年的各种禁忌。这些传统习俗被我们尊重并铭记,如今我们严肃而虔诚地张罗这些事的同时也做着父亲当年做过的事:教会下一代认祖归宗并把这种精神通过言传身教注入孩子们幼小的心灵上。 烟初冷当时明月在。 记忆里,爷爷张罗过年事,父亲张罗过年事。如今,姐姐和姐夫接下了接力棒。一代人老去,另一代人承袭,儿女长成,父母辈渐渐退居到次要的地位,果然,父母的爱是一场得体的退出。父母不退出主导孩子的生活,孩子就难以主导自己的生活。传统习俗和文化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生命的繁衍,就是这样生生不息。 · end · 文、版式设计 | 湛蓝 图 | 网络 作者简介: 湛蓝,爱独处,在袅袅茶香中享受自处的宁静。久居成都,骨子里透着这座城市一样的休闲气质。喜欢一个人的孤旅,在行走中追索对真我的认知。 新 书 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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