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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视界】 hhgz | 旅行中途的轻浮时光

 香落尘外 2020-03-14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文/hhgz

版式设计/湛蓝

图源/网络

1

沸水冲进茶盏,雀舌站立起来。

风清凉,女孩们更强调腿的长度和光裸。

短裤更短,刚好包住臀;衣衫更长,也刚好包住臀。

一半纯棉,一半真皮。

季节总是在交替时刻呈现其明暗辉映的亮色。

春天于昨晚潜行至耳畔,一只刚蜕皮羽化的小母蚊嗡嗡着她的声音。

2

办好去日本、印度的因公护照,突然跳槽。

办理北欧五国的旅游护照时,又一次跳槽提前发生。

都是在春末夏初。当年当时,跳槽比出国旅游更具诱惑。

从一个城市跳到另一个城市,从一场微醺跌撞至另一场微醺。

暴雨后,每一片树叶都是一片湖泊。

我们站在树下聊天,回避雨后的烈日,提防着头上的湖泊。

女人执着地想知道某种真相,我劝她,某些谎言仿佛这些树叶的湖泊,要么摇动树干让它坠落,要么等它在阳光下慢慢蒸发。

很显然,没等到坠落,我已经流放了自己。

3

夏天在昆明,遇见四川一熟人在一帮人里。

和他们一块喝饮料,吹嘘我的独行,煽动一个女孩跟我同行,因为她悄悄说了一句,跟那帮人在一起实在痛苦。

然后,女孩表达想跟我走时,那帮人的眼神在正午阳光下蒙上了砒霜。

那位熟人把女孩拉一边去嘀咕。十分钟后,女孩退缩了。

分手瞬间,她又悄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让女孩很不安全啊?”

4

我不认真地想过独往独来的借口:旅游是一群人的事,旅行是一个人的事。

旅游是带着自己的生活出门溜达,旅行是出门去见识别人的生活;

旅游是去别人的地方撒自己的欢,旅行是去发现别人的快乐;

旅游最大的乐趣是消费和享受,旅行最大的乐趣是陌生。

所以旅行一定独行,即便想有伴侣,一定选择陌生人。

5

一个年轻漂亮女人从巴黎飞往美国,准备去跟彼岸一个男人结婚。中途换乘时,她跟邻座老男人结伴闲晃,边逛边聊,两个小时后,她的命运发生变化。

莫洛亚的《在中途换飞机的时候》。

一位少妇在疗养胜地马里安巴散步,走来一陌生男子,坚称他俩去年在这里约定了今年的这次见面。女人这是第一次来马里安巴,此前从未见过这个男人。但最后,在男人绵绵不断的“回忆叙述”中,她相信了这个子虚乌有的约定。

罗伯·格里耶的《去年在马里安巴》。

旅行中途的小小插曲,经常是老天的一个暗示。

很多人忽略了这个影响命运的瞬间。

6

活到现在,一直在迁徙,日常生活蔓延成为一次漫长的旅行,乐此不疲,最诱惑之处是其间零星的轻浮时光。

远离事务,身躯空旷,每一天都是低空滑翔。

但愿此生以这样的旅行延伸至终,而非定居之寿终正寝。

还记得那欢快的年轻女人,站在大太阳下,黑色背心 牛仔短裤。

晚上沐浴站在镜子前,观察身体的两个颜色,夏天将工字背心印在了她的肉体上。

7

在西安,朗柠叫我听许巍,听到了他的《旅行》。

后来朗柠去甘肃旅行,描述经过甘南的情景——仿佛行走在月球表面。

在大连的一个黄昏,在一段静僻的海滩散步,一个男孩远远地走过来问我吃不吃烤鱼。我说吃。男孩飞奔而去,十分钟后飞奔回来,肩上扛着烤鱼架,手里拎着一大筐。眨眼功夫,拉开架势,开始烤鱼。

到了冬天,认识哲哲,厚唇大胸粗腰肥臀,毕加索蓝色海岸上奔跑的女子。

她告诉我,她每次旅行都会有一次艳遇。她说,没有艳遇的旅行简直就是浪费风景。

8

北京雪夜,大家为琳姐饯别,她又要去旅行,辞了工作。

那一晚,我们都喝了很多,琳姐却是喝得很少。她说要留着清醒把大家安全送到家。

最后一个送的是我,琳姐将车停在桥下,说:“你那么好奇,我就给你讲讲吧。”

文革时她五岁,大院里住的都是文化人。文革结束后,那些文化人几乎都成了文化名人,钱钟书是其中一个。她父亲成了官员,所以她19岁便进了一家响当当的出版社。

然后有一年夏天,她请长假,去新疆旅行,一去就是半年,回来时带着一个男生。

那一年,她三十岁,男生据说不超过二十。

她父亲不吭声,母亲只是问了一句:“这小子怎么回事?”

她回答母亲:“路上捡的。”

再然后,她辞职了。

琳姐说:“我在那样有文化的环境里,都没法被接纳。什么知识,什么修养,我那一次算是见识了。真是不堪一击的蛋壳。臭鸡蛋。”

9

重庆有一间名叫“真爱”的酒吧,每晚总是在阿桑的“寂寞”中铺开夜色的桌布,啤酒花斟满一个又一个心怀不轨的杯子。

我总是要一瓶红酒,不掺饮料,靠着吧台。

那些小纸条从这边桌子滑翔到那边桌子,此一群人中的一个孤单,朝着彼一群人中的另一个孤单,勾勾手指。

流光片羽的姿影,暗红迷离中喘不过气来。半夜惊醒,无法确认梦与醒的边界。

然后是树木花叶的清晨,修整好出门。

慵懒、新鲜。

正午阳光下,看不见自身影子,由此失魂。

10

勃朗特和伍尔芙最了不起的小说的开篇,都是最英国最女人的两个元素:天气和出门。

我如果写作旅行,必然以喝茶开篇。

世界是一杯茶,动荡中的男人女人是杯中茶叶,冲进茶盏的沸水决定他们旋转的方向、纠缠的方式和沉浮的节奏。

11

刚工作时,经常和一小哥合奏,他吉他,我小提琴。

后来我要去天边外,他换了一个好一点的工作,决定留下。

临行前,我去探访他,他给我演示新学的轮指,琶音流淌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那是距离我们生活太遥远的地中海月光下的魅影。

后来听说,小哥的老妈找到那个比他大6岁的离婚女人,坚决要求她离开。

他俩不再回家,去了一个小镇,在那工作,结婚,开始生活。

多年以后,我终于听到完整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恍若游魂,遥远的夏天水洗一般。

川端康成的《雪国》里有这样的句子:

“在他用手指来追忆的那个女人和眼睛里点着灯火的女人之间,有着什么关系呢,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12

M城的春天,听阿桑的歌。

到了夏天,认识百合,她的网名是阿桑的一首歌。

在肯德基,她和蜜友上官一块来。她俩都是170个头,衣裙飘飘走我左右,都在说话,我这170却是矮了半个头,不会走路了,脚底好像有弹簧,一蹦一蹦地老想往上窜。次日晚茶楼,上官叫我低头看桌下,她说:“我们俩都专门换了平底鞋。”

过了三个月,突然接到调令,去重庆。

走前,上官说百合被查出有什么病。

两年后的夏天,一个闷热午后,接到上官电话,她在回M城的火车上。她说,百合昨天下午走了。

我说不出话。

上官说,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百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家要把她下葬在东郊的家族墓地。她又说,她也看不见百合了,也不想看。她的样子肯定难看,看了难受。

那天黄昏,吃完饭,回到办公室,从音乐文件里找到阿桑的那首歌,点开,听着,M城的时光一涌而出。

又过了一年,成都,中午醒来时看到阿桑病逝的消息,34岁,乳癌。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上官飞去了美国,嫁做人妇。

13

至于哈尔滨女大夫,更是将旅行置于一次不顾一切的高潮。

这是Grace讲的故事。

一节奇怪的软卧,只有两位乘客,一男一女,女的便是哈尔滨女大夫,40岁。

两人打过招呼后不再说话,女大夫听歌,男人读一本小说。

熄灯后,突然之间,他们在一起了。Grace说,根本搞不清楚是谁扑向谁的。

做了四次。

到站,下车各走一方,没留电话。

女大夫后来说,那种快感此前从没有过,此后也不会再有。

我感觉是,Grace讲述的某些细节,没身临其境是无法描摹得那么如在眼前。

14

刚入秋,行政部给我换了房子。

听说这套房间此前住的也是外派人员,便有一种异样心思。

每一间租房都会留下一些前任房客的生活残片,从中总能窥探到生命挣扎的寂寞信息。

我在新房里每个角落搜寻,勘查,很快便确认前任房客是一个女人。

有非常多的塑料衣架和金属窗帘别扣,橱柜里居然还有一整套闪亮的陶瓷餐具。

那么窗帘呢?被她取走了吗,为何不将别扣也带走?

现在的玻璃窗上贴着透花玻璃窗纸,从外边看不到屋里的情景。某些时候,她也许还不放心,又用别扣挂上窗帘。

阳台放着一个书柜,应该是从房间里挪出去的。

书柜里没有书,最底层有一大一小两个鞋盒。

小的是一双崭新的高跟皮鞋。查看一番,有点明白:皮鞋样式显然过时,自己不会穿它,扔了又可惜,不如收好放在这里,谁要谁拿走。

大的是一双特大号的塑料男式拖鞋。

女房客带走了自己穿的拖鞋,留下了不再需要的这双男式拖鞋。干嘛不扔掉呢?把隐私扔掉。前任房客一定是一位节约到极致的女人,以至于甘冒隐私曝光之险,而不忍抛弃一双廉价拖鞋。

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找不到一根发丝。应该是后勤保洁员打扫过房间,两双鞋子因为放在阳台上,被忽略了。我猜,两双鞋应该是为她们留着的。

15

在青岛一间小客栈,小布在电话里跟我谈论形而上学。

康德拯救了形而上学,爱上形而上学就是爱上冒险。也就是康德拯救了冒险精神。

小布的双唇是赫拉克利特,不能第二次涉入的同一条河流。

河流是时间的旋律,女人是时间的肖像。

在旅行中,心灵飘渺而无远弗届。

16

这次感冒不同以往,软绵绵的一点一点发展。

我与它周旋。时而迷津,时而旷达,悠久缠绵的眉来眼去,心与身体的调情勾搭。

到了午夜,似睡非睡似梦非梦辗转反侧汗流浃背,感觉是一场狂欢之后的发热和迷离,一种欲仙欲死的难受。

后半夜,潮水退去,竟觉得它的妩媚是水仙那样宁静地袅袅升起……

人到中年,才识得感冒的隽永和深情。

何况是在旅途中。

人生有这么一段轻浮时光,聊以制衡繁冗的日常。

End

作者简介:

hhgz:一个没有故乡的人,混迹市井,从未有过一件值得称道的正经事,唯喜文字,从未有弃。也算有个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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