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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 ○ 赎 罪 文：钟松胜 排版设计：无兮 图源：网络 胸外科医生吴章一一进科室，就接到急救中心的通知，说有一个车祸重伤的病人十分钟后要手术，要他做好准备。吴章一要助手赶紧连接救护车的视频，询问伤者情况。病人是一个近七旬的男性，胸前都是血渍，肺部有伤，体格看起来比较强壮，紧闭双眼，很显然有一定的生命危险，但吴章一一看心里有数。 伤者身边有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人，看上去像他的妻子，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焦急地叫唤他的名字:“德林，德林，你可要挺住啊，黄德林，听见没有啊？” 吴章一心里咯噔一下，黄德林，这是一个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搁置了许久但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他仔细一看伤者的脸，虽然过了三十五年，但以他专业的知识判断，一定是他，一定是自己童年时代叫过黄伯伯的那个人！ 吴章一一时没有了主意，救护车马上就要到医院了，自己要不要给他做手术，要不要？他纠结不已，因为他不想做这个手术。他打电话给院长，说今天这个手术不做了。院长说：“小吴你怎么了？杨医生出差了你不是不知道，难道要我亲自上阵？” 手术室里，无影灯把整个手术室照得通明，吴章一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似的。在吴章一的从医生涯里，第一次感觉无从下手，一边是职业道德告诉他要救活这个人，一边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想要他死。他手里的柳叶刀不听使唤，过去的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在他的脑海里走马灯一样转换。助手叫他，他才反应过来，接着给黄德林做手术。 黄德林死了，他在手术台上再也没有醒过来。吴章一面对着死去的黄德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也累了，步履蹒跚地走出手术室，对黄德林的妻子说一声抱歉。黄德林的妻子顿时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她克制着悲痛对吴章一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谢谢！”吴章一转身离开，但他听见背后一阵嚎啕大哭，此刻，有一种痛像多年的内伤一样向他袭来。 第二天，院长找吴章一，吴章一一进院长的办公室，院长就把黄德林的病历和手术报告给他看，说:“小吴，以你的业务水平，这个手术难不倒你呀，为什么他却死了呢？” 吴章一不敢直视院长的目光，他知道他能够救活黄德林，但他却因为徘徊在救与不救的边缘上，让黄德林死了。然而，这个手术也做得天衣无缝，任谁也看不出什么纰漏，一个高超的医生，能够救人于一线，也能够杀人于无形。吴章一自己也分不清是故意还是无意让黄德林死的。 吴章一闪烁其词地回着院长的话，这不是一个本真的吴章一，他非常清楚。院长也非常清楚，吴章一是全上海最出色的胸外科医生，救活的人不计其数，他清楚这绝对不是一个医疗事故，他相信吴章一的医术，更相信吴章一的医德，何况他并不认识一个在上海出车祸的外地游客。 然而院长错了，吴章一认识这个外地来的游客，吴章一也有过不想救他的念头。此时的吴章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深深地懊悔，毕竟，自己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院长说:“小吴，也许你最近太累了，反正杨医生今天就回来了，院里给你七天假，出去玩几天吧。” 吴章一选择了坐火车做一次旅行，他经过南昌，再经樟树。在樟树，他没有下车，只在火车上对着外面拍了一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配上他最喜欢的一句歌词:“这是一个多美丽遗憾的世界。” 吴章一来到了黄德林的家乡太平镇，这个地方，他从母亲的口中知道，曾经把它深深地烙在心里。他来这里，是某一种东西驱使他想了解黄德林，也许，如果不是前几天遇见这个生命最后一天的人，今生他都不会去太平镇。三十五年了，他想忘记过去，却又重新拾起，他作为一个医德高尚的医生，本应该去救一条人命，却又在紧急关头丧失了仁心。 太平镇不愧是赣南四大古镇之一，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吴章一漫无目的地走，他听到不远处鞭炮齐鸣，就问一个人怎么回事。那人说，黄德林老先生前两天去世了，他可是一个大善人，按乡俗今天是看望家属的日子，很多受过他恩惠的人都放着鞭炮去呢。 吴章一顺着那人指的方向，来到一间大药房门口，抬头一看，匾额上书“益源堂”三字。他走进药房，看见一个六十多岁的夫人，穿着朴素，些许哀伤，在招呼着那些前来悼念她丈夫的客人。夫人此时也看见了吴章一，她朝他迎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吴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吴章一也认出了黄德林的夫人林美君，他上前对她鞠了一躬，说些抱歉和安慰的话。林夫人怀着对吴章一救治过她丈夫的感激之情连忙招呼他进里间坐，一边沏茶，一边询问他怎么来这里了？ 吴章一一时找不到托词，就说最近太累了，出来游玩几天，到处走走，随便领略一下风景。林夫人连连说是，又说附近的三百山和东生围都是看风景的好去处。吴章一说那明天就去看看。 吴章一不敢和林夫人说是特意来太平镇的，他担心节外生枝，也是一件纠缠不清的事情。他装作轻松地问林夫人:“贵店取名益源堂，是否有深意？” 林夫人一声叹气，说:“怎么说吴医生也救过我丈夫的命，他也不在了，我也就不瞒你了。益源是我丈夫生前的一个朋友，也是生意伙伴，和你一样，也姓吴，药都樟树市人。” 吴章一开始看到那块匾，就猜了一个八九分，他的父亲就叫益源，他要探探究竟。 林夫人喝一口茶，润了润嗓，说:“吴医生，我给你说一段旧事吧，这些事，我们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这是一段羞愧难当的过往。” “三十五年前，我丈夫和益源兄弟一起做药材生意，我们负责收货，他负责销路，没想到一场车祸益源兄弟离开了人世，我们也是在他的夫人来我们家要货款时才知道的。” “那时候，我们之间的钱账并没有收据之类的凭证，因为彼此之间非常地信任。但知道益源兄弟不在了，我们就起了歹意，不承认那笔款。在当时，两万六千块钱，那是一笔天大的数字呀！我们死不承认，假惺惺般地安慰一下吴夫人，给了一点车费她回家了。” “我丈夫是一个非常勤奋，也是非常有天分的生意人，我们经过二三十年的打拼，少说也有千万了，整个县到处都有我们的连锁店。可钱越多，心里越是不踏实，毕竟是昧心钱起家的。”“五年前，我们决定去樟树找益源兄弟的家人，想要向他们赎罪，给他们补偿，无奈去了几次，只打听到当年吴夫人从我们家回去之后，自杀了，听说她唯一的儿子给上海的舅舅接走了。我们回来之后，就把我们所有的药店改名叫益源堂，请医生坐堂，免费看病，平价卖药，这一切，都算是益源兄弟的积德，当做我们赎罪，给他的儿子祈福吧。”“我们还是不死心，一心想找到益源兄弟的儿子，向他赎罪，给他补偿。于是我们就去上海找，可是我们不知道孩子的名字呀。但是，我们永远不会放弃，没想到这一次，德林回不来了。” 林夫人说到这里，泪眼婆娑，吴章一听得羞愧难当:原来，他们早就有了赎罪感，自己却最终没有选择宽恕。他几次想对林夫人说自己就是吴益源的儿子，是可以救回他丈夫的命的，甚至他差一点想说是自己杀了她的丈夫。然而，他不能说，他不能预料一旦说出来，后果又会咋样？ 吴章一这时对林夫人充满愧疚之外，还有深深的敬意，眼前的林夫人显得如此高大。他对林夫人说:“其实，每一个人都有原罪，你们做了那么多的善事，那么多人受益于益源堂，又何必再去找他的儿子赎罪呢？如果看得起我，不妨我给你题一个匾，比‘益源堂’更合适，就题‘仁心堂’吧！” 与林夫人告别后，吴章一对自己说，黄德林死在赎罪的路上，自己赎罪的路才刚刚开始。 作者简介 钟松胜，江西安远人。闲时喜欢读书，写作。 香落尘外管理团队 主编：湛蓝 总监： 犇 徐和生 顾问：刘向东 龚建明 蒋新民 崔加荣 孟江海 李思德 王智林 张建华 特邀顾问：乔延凤 排版：强哥 凤尾 审稿一组： 铜豌豆 柳外斜阳 莲之爱 审稿二组：连云雷 风碎倒影 无兮 终审，校对：烟花 清欢 播音：从前慢 魏小裴 向日葵的微笑 过往云烟 叶儿 佳石 自在花开 稿费：湛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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