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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峰专栏】徐和生 | 载不动乡愁的河流

 香落尘外 2020-03-14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载不动乡愁的河流

文:徐和生

排版设计:无兮

站在厌塘绿草如茵的堤岸上,极目远眺,脉金山上古树参天,郁郁葱葱。半山腰十几株桐花正在灿烂地开放,似覆盖在树叶上的雪花,又似一个美人头上罩着的羽纱,雪白雪白,在阳光下影影绰绰。有风吹过,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散发着桐花的清香, 隐约还流露出森林特有的气味,那是一种淡淡的、令人神清气爽的甜味;此情此景,让你忍不住张开双臂,想要把大山拥抱在怀里。或者吼上几声,听大山给你的回音。游人至此,已经陶醉在这方恬静安详的世外桃源了。

当我们的目光游移到风来亭前的那棵古樟以及老樟树下的社公庙时,我们的心顿时变得沉重起来。虽然只是一个传说,我们依然能感受到那段故事的凄凉和悲伤。原来徐村以前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富裕村,有九代没穿过蓑衣之说。某一年有个道士路过徐村,天色已晚,就借宿在村里一大户人家。那时候民风淳朴,人心向善,有上门乞讨者、投宿者,一般人家都会安排妥当。这户人家男主人在朝廷为官,家眷留在老家。道士住下后,下人端来一盆冷水给道士洗脚,道士不悦,吵闹声惊动了官夫人。官夫人因夫妻长期两地分居,相思成疾,神色忧郁,心情欠佳,对道士也就没什么笑脸,也就缺乏待客的热情了。道士看穿了官夫人的心事,就问官夫人想不想相公回来。官夫人闻之一喜,问道士有何良策。道士教她天明之后抱着家里的小黑狗沿着池塘顺走三圈,再反走三圈,然后把黑狗杀了,相公三日之内必定到家。官夫人思夫心切,也不管是真是假,第二天依计而行。谁知这才刚把黑狗杀了,顿时天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骤下。村后面来龙山上几十丈高的石笋轰然倒塌,断成几节,一节倒在山脚下古井旁,一节飞到了金鸡山上,最长的一节就落在了这个池塘里。官夫人见天象异常,惊恐不已,在忐忑不安中等着相公归来。她日盼夜盼,第三天,终于盼到了一骑快马从村外急驰而来,她以为是相公回来了,兴奋地迎了上去。到近前一看,却原来是个邮差,给她送来一个大礼盒。她以为是相公送来的礼物,赶紧提着礼盒进屋去,待打开一看,只听“啊”的一声就晕了过去。原来礼盒里装着的不是什么礼物,正是她相公的人头。至此她方才明白得罪了那无良的道士,被他下了咒,害死了自己的相公。后来官夫人也上吊死了,就吊在池塘边的樟树上。村里人为了镇住邪气,就在官夫人上吊的地方建了一个社公庙,保佑村子从此平安无事。村里也再没有人养黑狗了。这就是在横峰农村广为流传的“杀狗厌天”的故事,这口池塘后人就称之为“厌塘”。为了彻底镇住道士在村里使的妖术,驱赶徘徊在村里的冤魂,族长请来“吊戏”班子(提线木偶戏),演了七日八夜。开台的第一天晚上,村里的汉子们抬着木偶菩萨来到樟树底下的社公庙,供奉上猪头,烧香纸,鸣神铳,放鞭炮,请法师念经画符。整个祭祀过程中,所有的女人以及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一律回避。第八天晚上最后一场戏,台下观众席中间要留出一条过道,不能坐人,以免被台上驱赶下来的煞气撞到。戏曲结束后,又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此时已近半夜,法师的诵经声,汉子们驱赶冤魂的怒吼声,鞭炮的爆炸声,神铳的轰鸣声,在山村漆黑的夜里,此起彼伏,格外的瘆人。小时候就躲在被子里听,吓得浑身发抖,后来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躲在门缝后面偷看,只见有个画着关公脸谱身着戏袍的人提着青龙偃月刀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众多的“小神”。从此,徐村就有了演“吊戏”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村子也因此变得太平起来,再次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富贵安康之村,“吊戏”也就多了一个“太平戏”的雅称。而今天站在厌塘边,时光久远,故事不老,我们在古樟下沉思,在风来亭里反省。

从风来亭出来沿枫树林往西走500米就到了葛溪河。站在河堤上,滔滔河水东逝去,犹如岁月一去不复返。人站在河流面前,渺小如沙砾。葛溪河如同全国大多数河流一样,不再清澈见底,也没有了柔软的沙滩。再也无法找到儿时赤脚踩在沙滩上,被温暖的、软软的细沙淹没脚背那种痒痒的感觉了。以前河里很多五彩斑斓的小鱼,河水很清,可以看到它们在水中自由快活地游动。如果赤脚站在水中,会立即游来许多小鱼亲吻你的脚肚,欢迎你的到来,加入它们美妙的水底世界。这些小鱼亲吻着你的脚,痒痒的,好像是在给你做足部按摩,舒服极了。沿着河堤往马潭方向走,砂石机耕道,很平整。马潭离徐村5华里左右,在龙潭桥头,与弋阳县漆工镇交界。“马潭印月”是横峰旧八景之一。前清进士郑日奎游徐村时曾留诗一首:

“一鉴马潭水,偏与明月宜。

幻成空际色,添得画中诗。

影浸峰峦湿,光分草树滋。

蛟龙寒不寐,夜半恐潜移。”

马潭亦名龙潭,在葛溪河中段,此潭深不可测,传说当地曾有人做过实验,往潭里倒一箩筐粗糠,不见糠随河水往下流,却被吸进了潭底,第二天在弋阳县城的信江河看到了浮糠,因此有人推测潭底有暗河通达。 马潭水面如镜子一样的光泽,与天上明月的皎洁交相辉映。它深不可测,有万象空明虚无缥缈之感,为这如画般的景色增添了更多的诗意。峰峦倒映在水中,仿佛也带上了诗意,周围的花草树木因为月光下潭水的映照显得更加柔润而有光泽。潭水深且冷,潭中的蛟龙恐怕也不能安睡。如果你愿意守到夜半时分,也许你就可以看到蛟龙的出没。如今知道“马潭印月”景点的人不多了,当地人也不知道具体位置,河道变了模样。人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葛溪河发源于十里之外的葛源镇,葛源镇是赣东北地区的一个经济重镇,素有“小小横峰县,大大葛源街”之称。进出葛源镇的山路崎岖艰险,货运难走。商人货物贸易就用木船沿葛溪河顺流而下,在徐村码头可以走旱路往河口镇翻武夷山进入福建境内,往西去婺源经徽州进入广袤富庶的江浙地区,也可以在徐村码头重新装货后继续顺河而下由信江河到鄱阳湖,汇入全国的水路枢纽中心。所以当时的徐村是一个富裕繁华之乡,店铺林立,商贾云集。葛溪河岸边,更是汇集了众多的饭店和客栈,演绎了无数的江湖恩仇。

如今沿河堤而行,两岸江湖气息难寻,没了江湖人士歇脚的客栈,也无供八方来客胡侃的茶馆和饭店。只有旖旎的田园景色和苍翠欲滴的山林,没有一点江湖书剑恩仇的旧迹了。脚下的码头,已铺上了绿化块,做了扶坡,最后几块青石板不知去了哪里。先人们从这里远航,闯荡江湖,带去家乡的土特产,带回外面最新的商品,还有观念,看世界的眼光。这些人后来有的成了富商巨贾,但不管他们如何富有,官做得有多大,人走得有多远,他们依然会把根留在村子里,修祠堂,建家园,买山置地,为的是后人可持续发展。他们留给我们后人的不仅仅是那一段光辉的历史和气势恢宏的建筑,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让我们懂得了血脉相承,懂得了家国情仇。而如今,村里很多青年才俊也从这里走了出去,他们或是考入高等学府,或是为了解决子女教育问题在城市落户,他们把户口都迁入了城里,老家的旧房子也被当地政府以建设“秀美乡村”为由拆除了,宅基地被村集体收回。这些人不再像我们的先人在外面功成名就后可以衣锦还乡,他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荡;也像河里的浮萍,只能漂浮着,无法找到土壤生存。宅基地是乡民的重要财产,它不仅是居住空间,也是重要的生产空间和文化传承载体。乡民没有了宅基地,就真的成了无产阶级,成了没有灵魂的游荡者。同时这也是间接消灭了乡村文化,宅基地是中国乡村文化最重要的载体,很多民俗和传说都需要土地作为载体去继承,尤其是“叶落归根”的乡土文化,深入骨髓的故土观念,才使中国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文化断层的国家。而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浅浅一湾水,载不动那浓浓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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