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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赤壁赋》册页——宁静陋室中的幽思

 月波阁 2020-03-14

……在这样破旧、阴暗的工作室里,在闽南冬日连绵的阴雨中,在寒冷和潮湿里,父亲将存了几年的老纸裁剩下的边角,裁成册页大小的小张,打上格子,润好了毛笔,调好了墨,读了几遍苏东坡的《前赤壁赋》,想象着天地缥缈,清风明月,感受着苏东坡描绘的物我两忘、飘飘欲仙的境界,把思绪寄托在章草波磔的飘逸上,用行书连绵不断的意蕴,写下了这本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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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最喜欢写的书体是行草书,也就是在行书中夹杂草书,随意所之,根据书写的节奏,随时在行书和草书中变换。

这种书写方式很随心,很率性,在书写时可以自由表达,最适合抒发性情。父亲存留的大量作品,有一半左右都是行草书,可见他对这种书写方式的偏爱。

在父亲的遗作中,有若干本册页,估计是书写后比较满意,就裱成册页存留;当然,也有在现成册页上直接书写的。册页上的书法,自然都是小字,一般我们伏案书写,都是这样的大小。古代留存的尺牍,也一般都是这样大小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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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大小的字,可能是父亲最喜欢的尺寸。

父亲的书法,直法魏晋,楷书一般只写到唐楷,我很少看他临写宋以后的作品。父亲很珍惜字纸,尺牍、册页的大小,是最不浪费纸的。他平常写作品,裁下来的纸,往往再裁成小张。父亲书写册页,仿佛魏晋时人,面对一张张小纸片,抚纸驰思,然后静静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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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赤壁赋》是父亲很喜欢抄写的内容。苏轼在文中展现的遗世独立的形象,可能是父亲十分认同或追慕的境界。

这幅作品,父亲自题“行草书”,其中的“草”,更多的是章草的意味。章草是从隶书的草写发展而来的,还保留着隶书波磔的形态。章草行文时主笔和末笔往往向上挑起,看似字字断开。但实际上下字之间往往存在关联,行气似断而不断,含蓄而蕴藉。由于章草的古意和含蓄,在书法的学习中,一般认为学草书必须学学章草,才能写出韵味。我认为,正是这种从隶书中留存下来的悠悠然的韵味,使晋代的书法有了“尚韵”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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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章草,首先需要静下心来,其次需要有一种怡然自得的心态,才能找到那种摇曳的美感。

父亲的书写,从第一个字的落笔就进入了这种状态。循着他的笔画,我能感受到那种飘然的意蕴。仿佛香烟袅袅,也仿佛茶香萦萦。父亲的字,没有大起大落,没有忽粗忽细,没有忽浓忽枯,没有忽密忽疏,没有忽急忽缓。现代书法追求的这些所谓“节奏感”,父亲没有。他的字是纯粹沉浸式的书写,他沉浸在千古以来文人都在追求的那种隐逸境界里,陶然自得。他的字,是那种悠然见南山的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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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篇的感觉,是父亲最追求的那种中正平和。

父亲的美学追求,是堂堂正正的优雅之美,他的字,能让绝大多数中国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人都感觉到“美”。这就是我们最主流的审美,没有奇形怪状,没有哗众取宠,是中国文化的中庸之美。但每一个字,都绝不是规规矩矩的形状。如果把字的边缘连接起来,每一个字的字形都是不规则多边形,每一个字的形状都在变。每一个字的中心轴线,都不会是一条直线;仔细看去,每一个上下字之间,中心轴线都有变化。像钟摆,但绝不机械;像舞蹈中的行进,但绝不招摇。对这种变化,书法中有一个著名的比喻:屋漏痕。就像水沿着刷了粉浆的墙壁漏了下来,墙面看似平,其实有一些缓缓的起伏,水顺着起伏,往左,往右,快一点,慢一点,总体在向下流淌,但却流淌出了曲线和韵致。所有的不规则,所有的变化,最终构成了通篇的谐和。这就是中庸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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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书写,并没有刻意去追求特殊的形体。

每一个字,都是优美的结构,都含有一个特定的姿态。可以把每一个字,都看作一个舞蹈的人物,通篇连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舞蹈。运笔以中锋为主,线条饱满结实。但又没有拘泥中锋,笔锋时不时欹侧,用侧锋落下灵活的形状。笔尖的运用值得品味,几乎每一个笔画都能看出运用笔尖的痕迹。细腻灵活的笔尖,在纸上留下了丰富的细节,是笔画生动而有表现力。仔细看,通篇看不到垂直、平行的线条,也看不到僵直、尖锐的形状。书法的境界高低,要看是否姿态丰富,是否变化多端;而书法的美学境界,推崇妍润多姿,推崇宁静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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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最后一页的空白上写道:连日阴雨,寒气逼人,工作室中心静自得,闲读美文,钞以遣兴。

“钞”通“抄”,书法作品中常用此通假。用点通假,是传统文人的一种雅好。父亲的工作室,是在闽南小镇石码的一条小巷中租赁的一个屋子。房子面积几十平米,顶较高,光线不好,下雨时阴暗而潮湿。屋里家具都十分破旧。一套茶几是过去单位搬家淘汰下来的;两张写字的书案是胶合板钉在木架子上,另有一张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小会议桌,书案上的毡子都已经残破;灯光是现在已经没人用了的日光灯管,用到两端发黑,打开时先得闪个不停;墙角堆着无数写过的没写过的纸;只有墙上,偶尔用磁铁吸上几张刚写完的作品。在这样破旧、阴暗的工作室里,在南方冬日连绵的阴雨中,在寒冷和潮湿里,父亲将存了几年的老纸裁剩下的边角,裁成册页大小的小张,打上格子,润好了毛笔,调好了墨,读了几遍苏东坡的《前赤壁赋》,想象着天地缥缈,清风明月,感受着苏东坡描绘的物我两忘、飘飘欲仙的境界,把思绪寄托在章草波磔的飘逸上,用行书连绵不断的意蕴,写下了这本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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