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在均码之外供奉理想的人 ——读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 作者 | 青莲 诵读 | 从前慢 版式设计 | 湛蓝   人被一桩事物吸引，理由千奇百怪。 有时，是因为在千万人中识出你，同类相吸。 有时，是因为异质性，那人那物象征自己不曾到达的地方。 毛姆，自然是后者。 读毛姆，激赏与陌生，同样强烈。 他的《月亮和六便士》，让我时常溺水。这实在是因为个人有的观念已经定型，需要吃力地敞开，才可以产生出新的容量，去接纳在我常识、经验、理解之外的人生。 读着读着，我开始拆掉自己先前的一些观念之篱。 放空部分自已。 拉升精神韧带。 接纳异质存在。 读完它，感到这本书给予我的，太多。 越想写，越不知从何入手。 一个碗，怎么能装下一片海？ 我就是那个端了好久的空碗，看着满满当当的“月亮”，怔怔无言。 所以，一直难书。 第一次读《月亮和六便士》，很容易让人想起历史上那些疯狂的天才艺术家，比如梵高，比如高更。 历来，所有的艺术之路，朝圣者多，抵达者少。梵高从27岁开始真正画画，一个人在荒凉中寻找，上天给他的时间不多，只有十年，但他找到了。梵高离开世界后，人们开始像考古学家挖到珍贵的出土文物一样，发现曾经有这样一个寂寂无名的人，他的画作如此惊人，但他本人却象一夜飞雪凭空突降，无学院，无名师，无家学，一无所有，除了他的画沉默地放光。 世界，懵了。 于是，人们说：梵高是天才。  而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里以后印象派画家高更为原型塑造的主人公斯特里克兰德，在生活之初，是伦敦的一名股票经纪人，中产家庭，生活美满看似幸福，但却缺乏活力。40岁时，突然有一天，他毅然决然地抛妻弃子，去了巴黎，追寻内心的召唤和艺术的梦想——绘画。 放弃安稳的中产生活，却日益潦倒，贫病交加，且颠沛辗转，他倾注了所有的努力和精力甚至生命的绘画艺术，却始终得不到承认。思特里克兰德在文明世界里苦苦寻觅探索，不被生活淹没，他顽强而有意识地拒绝成为社会定制的标准男人或标准画家。他的种种坏脾气及乖张个性，都成为社会人眼中不齿的卑劣点。而在不开化的塔希提海岛上，他完成了一生的追求，画出了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生活样态—— “四面墙上，从地板一直到天花板，展开一幅奇特的，精心绘制的巨画，非常奇妙，也非常神秘。库特拉斯一生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他心中出现了一种既无法理解，又无法分析的感情。如果能够这样比较的话，也许一个人看到开天辟地之初就是怀着这种欣喜而又畏服的感觉的……绘制这幅巨作的人已经深入到大自然的隐秘中，探索到某种既美丽又可怕的秘密。这个人知道了一般人所不该知道的事物。他画出来的是某种原始的，令人震骇的东西，是不属于人世尘寰的。” 多年后的“我”借着库特拉斯医生的眼，捕捉到了斯特里克兰德那一直疼痛着的灵魂，而斯特里克兰德已麻风不治，满身脓疮、双目失明的躺在那个荒岛上，在亲手画满壁画的木屋里，安静的死去，五年。 在图画完成的时候，他那远离尘嚣的受尽折磨的灵魂走向了艺术的化境，在孤独中实现了灵魂的自由。 死后的斯特里克兰德声名大噪。 所有的遗作都卖出天价，且被一抢而空。 世界，又懵了。 于是，人们猛然回过神来，这个画画乱七八糟，脾气糟糕怪癖，生活邋里邋遢的人，曾在他们中间那么不伦不类，而如今，却成了世人高攀不起的伟大天才…… 六便士，是英镑中最小的币种，象征着卑微和现实；月亮则象征着崇高和梦想。 “你肯定认识这样一个朋友：他从小是个乖孩子，学习努力，成绩虽不拔尖，也是中上，长大以后做着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政府、银行或是电力公司之类的地方上班，勤勤恳恳，挣钱养家。朝九晚五，从无应酬，话也不多，即使聊起来，也大都无趣无味。 他通常生活规律，早睡早起，为了健康，晚饭吃很少，看看8点档电视剧，然后洗洗上床，明天还是一样地继续。 ——或许你还不止一个这样的朋友，或许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有一天，他突然离家出走，只留下一张字条 “去追逐梦想”。 ——环顾四周，在我的身边具备上述特征的人当中，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自己也不能。 每个平凡人的梦想的前面都横亘着千丘万壑，随着时间的流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渐渐将它们遗忘，不再去想。 就像在我们的生活中，有的人光顾着去捡脚下的六便士，再不管其它。 还有一些人，在忙于捡拾地上的六便士的同时，偶尔还是不会忘记，抬起头，看一眼远远的夜空中，挂着的那一轮月亮。 可有些人，早已忽略了那些地上的六便士，一心只想着去追寻头顶上的月亮，哪怕是失去所有…… “我”便亲眼见证了思特里克兰德如何践踏过他人以及世俗自我的肉身与德行，以艺术的名义召集、凝炼自我灵魂，追逐梦想的全过程。 “我注视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硕大的鼻子、目光如炬，满嘴红胡子和一头乱发；我萌生一种奇特的感受，仿佛这只是个躯壳，我眼前所见的其实是出窍的灵魂。” 思特里克兰德是天才无疑——他敢于将自己驱逐到命运的底端去验看真实人性的惊艳与粗鄙；他不惜亲自下到地狱去夺回一部关于“真”的圣经，示范一趟无关乎世俗成败、仅仅关乎人如何发现并重归自我的旅行；他留给世人一副散发着恶臭的可怕肉体，而他的灵魂则充溢在他的画作之中，惊人的丑与美混合在一起，完全而真实的呈现出来，令人震惊。 对毛姆的激赏便在此。 他冷凝地将笔下的主人公斯特里克兰德推向了极致。他一路狂奔，终于追上了等着他的厄运：后半生潦倒，与穷困相依，却在绘画的世界里倾注灵魂，雕刻梦想。小说中天才与死神的角逐及其生之紧迫感，固然令人震撼，然而，卑微生命将人性善恶的一切犄角旮旯无畏裸呈的勇敢与执着，更令人动容。 一个世俗者在顿悟何为自我之后的真实被毛姆完全而彻底地捕捉到了。 如他自己所说：“我不照自己的愿望写作，我照自己的能力写作……涌动的诗意和了不起的想象皆在我的能力之外……我拥有敏锐的洞察力，似乎能够看到很多别人错过的东西。”他捕捉到的是与真理一墙之隔的真实，是卑微生命与现实争夺理想的最完整的呈现。  其实，人们一直都需要毛姆。 时代在不断变化，却也许一直也没有变。 毛姆笔下的思特里克兰德，是中年抛妻弃子独自去巴黎学画的自私的人，是只关心画作无所谓名誉财富的天真的人。而他就存在于现实中，毛姆让他代替我们，去摆脱世俗家庭的束缚，甚至背离人情与道德，追求自己的理想了。 思特里克兰德在衣食无路，性命堪忧之际，也不屑于推销自己的画——甚至不想对人展示，也无所谓人们对自己的或褒或贬的评价，以至在临终前，命人在自己死后将最高成就的画作没于火焰。 他不想沾染一点世俗的气息。 安稳没能熄灭他，同样，动荡也不能淹没他。 对理想最单纯的敬畏，也许就是这样了吧。 《月亮和六便士》提供了这种可能。 在个人的体验、大脑、语言无法触及更无法覆盖的地方，世上的某一个地方，有某一种人，在坚持创造一种活法——生命格局在均码之外。  《月亮和六便士》只是一本书。一本让灵魂疼痛的书。 它让你一边读一边拆掉自己原有的观念之篱，重新反思，重新建设。 毛姆在他的作品里说：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生活在自己喜爱的环境里，淡泊宁静，与世无争，这难道是糟蹋自己吗？与此相反，做一个著名的外科医生，年薪一万镑，娶一位美丽的妻子，就是成功吗？我想，这一切都取决于一个人如何看待生活的意义，取决于他认为对社会应尽什么义务，对自己有什么要求。 其实，想想，他笔下的思特里克兰德，也并非突然间变了一个人抛下固有的生活。他小时候便想做个画家，像所有小时候的我们一样有着天马行空的梦想。这个梦想暂时被现实淹没了，却在无数个孤独又无法言说的日夜一点点浮上心头，不可抗拒，在不惑之年掀起他生活中、乃至他去世后在世界上的惊涛骇浪。 也许，我们之前一直笃信和坚持的，未必真的就是我们想要的。 所以，在日复一日对梦想的情感渴求与现实的无限迁就的挣扎循环中，身处不同年代的人们，面对“梦想与现实”、“自由与枷锁”、“月亮与六便士”时，都怀有着同样的疑虑与犹豫。而毛姆，以其毫不掩饰世俗的苟且也不谬赞追求梦想本身的态度，使纠结的世人得以安慰。 许多的人同样爱这个故事的原因，可能就在这。 它让人们想到了少年时，每一个不辜负生命的日子。 而如今，有些心情是被遗忘了。我们更有可能被安排成其他的角色。 大多数的我们，终其一生依旧是一个平凡的人。 我们都无法割舍下骨肉至亲，无法忍受自己在孤岛上与所爱之物相伴一生，也无法完全摧眉折腰，游刃有余于世俗。 但并不是说，平凡的人就不值得活。 思特里克兰德太太世俗拜金却没有在被抛弃后沉沦，她马上振作起来，坚强地抚养起自己的孩子；作者的朋友施特洛夫庸俗无能，却在伴侣爱上别人后仍对施特洛夫太太保持着坚贞不渝的爱。 众所周知又令人欣慰的是，思特里克兰德的原型是真的终于在去世后成名的高更。 同样令人有所安慰的是，这些世俗的人在现实中也许平庸，却也可以在普通的生活中感受满足。 实际上，一般人都不是他们想要做的那种人，而是他们不得不做的那种人。 毛姆用刁钻的笔头写了一个极端的故事，却让我们理解了所有人。 这是毛姆的智慧。  我们何其不幸，不能打开“生活的枷锁”甘心为理想奉献此生；我们又何其有幸，站在理想边缘，无须擢筋割骨，只身孤影。 每个高喊着要追求理想的我们需要对抗的，也许只是来源于心中的“物欲”和虚荣心。因为，有比名利更重要的东西。 有理想的人，他们眼里有光。 又想到了他们——梵高，高更，林风眠，吴冠中，还有故宫里的那些深宫匠人们，他们永远都在那里，与毛姆笔下的思特里克兰德一起，在生命的均码之外供奉着理想，成为还有理想的人们的倚靠与安慰。 作者简介 青莲：教书人，喜欢写字。安静生活，隐秘生长。 香落尘外管理团队 主编：湛蓝 总监：子寒 顾问：蒋新民 排版：绿腰 强哥 ETA 凤尾 审稿一组： 铜豌豆 一池萍安 一心 审稿二组：连云雷 风碎倒影 终审，校对：烟花 清欢 播音：米米 从前慢 稿费：湛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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