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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病室》|揭示荒谬世界中人类生存困境及孤独感受

 燕山茶社 2020-03-16

契诃夫从来不是一个吝啬讽刺的人,在早期作品中,他极力地挖掘着俄国本土贵族和普通劳动者的困苦生活。《第六病室》绝对是他在艺术之上,对社会黑暗、批判精神和民主精神更强烈表达的起点。

《第六病室》|揭示荒谬世界中人类生存困境及孤独感受

《第六病室》在十九世纪的俄国引起轰动,赞赏着不计其数(包括年轻的列宁和大作家托尔斯泰),甚至连批评家们都认为小说描述的城市是座死城,“说它是死城,倒不是因为这个城里人少,生活少,活动少;而是因为在这个城里根本不可能有生活,人的生活。”

可这座死城却是真实存在的,不只是源于契诃夫在萨哈林岛的真实见闻,还存在于整个社会最底层的角角落落里。而在这所谓的荒诞世界中,可怜卑微的人类始终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存困境,感受着被抛弃的孤独。

一、荒谬世界里的“精神病人”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1890年,契诃夫只身一人,跋山涉水,使劲浑身解数到库页岛进行实地考察,虽然艰辛,但对他来说却是一次朝圣之旅,他试图从充满众苦的流放地中,打开一扇审视人性和揭露制度弊端的窗口。在这片苦地之中的一所监狱中,他找到了《第六病室》的原型,将它打造成一所精神病医院。

伊万·德米特里奇·格罗莫夫,是这个偏僻小城仅有的五个疯子之一,也是唯一一位贵族出身、读过书的疯子,或者说他是疯人院里最像疯子的人。

些许年前,他还是一名大学生,灾难如洪荒猛兽般接踵而至,兄弟得肺痨病死,父亲被捕死于监狱,房产被拍卖,生活拮据,辍学归家,母亲也走了,他托人情做了法院的民事执行员,过上了浑噩愚昧、昏沉兽性、恶劣讨厌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烦闷的法院工作让他患上了被害妄想症。因为习惯让执法者们不再在乎,敷衍了事、冷酷无情的宣判,正义在这个肮脏糟糕小城里的无处藏身。恐惧与绝望一点点蚕食了他思想仅有的遵底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生活,终于让他觉得全世界的暴力在与他作对。人们认为他疯了。

当现实的压抑在伊万身上被无限放大,未来于他来说已遥不可及。迫害妄想的真正原因是对现实车轮运转轨迹的控诉,思想在底层社会肮脏、糟糕地禁锢之下,难以发生碰撞交流,最终唯一能与之辩论的只剩下自己。正如《狂人日记》里,“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专制暴政与世俗约束,让个人思想的自由备受压迫,使得他们再也没有了精神,便成了病人。

在第六病室仅有的一间病房里,伊万时常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试图压抑表达的冲动,但梦呓般的语言却会脱口而出,即使前言不搭后语,但讲到人的卑鄙,讲到蹂躏真理的暴力,讲到未来的灿烂生活时,讲到似如强暴者的麻木残忍的铁窗格时,他总是慷慨激昂,言辞激烈,可其他4个疯子又如何能体会他深沉的思想与穿透一切的智慧。

契诃夫似乎将一切困境都安插在伊万身上,如同一面镜子反射着贵族与底层社会变换的模样,又让他不曾有丝毫改变生活困境的勇气,在郁郁寡欢中走向悲哀而又孤独的必然出路。而如何让养尊处优的上层人了解“变疯”的轨迹,则只能拿始作俑者开刀了。

《第六病室》|揭示荒谬世界中人类生存困境及孤独感受

二、医师困境背后的堕落、孤独与“逼疯”之路

“房间里放着几张床,床脚钉死在地板上。有些穿着医院的蓝色长袍、按照;奥派带着睡帽的男子在床上坐着或者躺着。这些人都是疯子。”

小城里唯一的医师安德烈·叶菲梅奇在简单履行手续之后,就将伊万折转送进了自己的第六病室。可笑的是,这位未经任何诊断就断定伊万疯了的医师,在不久的将来也未经诊断就被他的下一任认定为疯子。

(1)难以逃脱既定环境的沮丧与堕落

年轻时,安德烈医师的梦想是做一名传教士,但在父亲的淫威之下畏惧妥协,最终成为了一名医师。尽管父亲死后,梦想总被他提起,却再也没有实现的勇气。

初到第六病室就职,脏乱的环境、“吃人”的职员、残缺的设施,可他考虑的是自己一个人的意愿难以成事,“就算把肉体和精神的污秽从一个地方赶出去,它们也会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那就只好等它们自己消灭。”

在一味地放任,博爱的胸怀和放任自生自灭的觉悟中,医师不再为病人看病,不再为任何事操心。尽管一开始他是十分沮丧的,但在自己周边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信心和毅力的缺失却让他寸步难行,堕落如期而至。

从此,医师再也不收疯人了,第六病室里也很难见到新人。

(2)和朋友看似亲密的背后是无友之交

邮政局长是个忠实而又奉承的听众,与他“聊天”成了医师一整天唯一的乐趣。与其说是聊天,更像是他的自言自语,再搭配着局长满怀诚意的认同和低俗故事。

尽管对局长的粗俗和无知,医师在内心深处是鄙夷的,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在意眼神交流,反像是在做一场精彩的演讲。但是在小城里,除了这个朋友,医师始终坚信再没有可供诉说的对象。医师脑海里坚定的托尔斯泰思想,总能让他的话语充满无尽的说服力,至少对局长来说,或者再加上似懂非懂、满心迷茫的妻子达留希卡。

精神层面的孤独使他拒绝了所以能够思考的机会,直到偶然的机会让他遇见了已是疯子的伊万。

(3)和疯子伊万的促膝长谈极具嘲讽

在托尔斯泰的思想中,除了对现实的无情批判以外,还热切引导着道德自我完善、勿以暴力抗恶与博爱,无疑使身处高位的人最愿意相信的了。正如晋惠帝司马衷问“何不食肉糜?”

自从见识了伊万的独特思想,医师夜不能寐。对新思想的好奇,久逢甘露的畅谈,都使得他深深陷入久违的愉悦之中,可这种极具危险的接触,在整个社会的眼皮底下显得那么幼稚和可笑。

不具有切身体会的同理心和哲学思考,从被驳斥到产生动摇,仅用了数月功夫,却为他堵住了求同之门。当人们察觉出与疯子论道的不妥,他们内心深处对既定社会的认知崩塌的恐惧,及不想挣脱世俗制度枷锁的奴性,已经为所有的过错找好了突破口,试探与问讯接踵而至,悲哀的医师终还是只能接受他最不想、最不愿接受的诡计、污蔑与“决不失公平”的判决。

(4)谁能轻易剥夺他自由的权力?

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疯子?是与众不同还是思想进步?医师与上位者们用荒诞世界的约定俗成轻易地作出判决,根本不在乎当事人是天才还是凡人,“遵从着绝对的公平与正义”。人类本身的趋同排异使得他们根本听不进奇异的哨声,哪怕那声呼喊来自朋友和亲人,都不会让他们动摇分毫。

当安德烈·叶菲梅奇被定上“疯子”的标签,最终被送进曾经属于自己的疯人院,朋友和亲人以关爱之名用自己的方式彰显着真正的感情多么牢不可破,善意地剥夺了“疯子”自身的自由,到最后再满怀哀伤地为他送终。

妥协、畏惧、堕落。在自己的人生困境面前,安德烈只能走上伊万的“成疯”之路,像一个懦弱的战士,具备顶尖的战略构思,却没有健全的综合素养去应对战场上斗转星移的变化。安德烈被“发疯”是幡然醒悟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报复,契诃夫迫不及待地想让每个人都体会一番崎岖坎坷的“成疯”之路。

“我震动,着迷,暗自庆幸我总算还没有处在安德烈·叶菲梅奇的困境里。”俄国画家在写给契诃夫的信中如是说。

三、小人物对命运轨迹的无知,人类生存困境及孤独感受

妻子达留希卡,在小说中只出现了5次,一个没有思想、只剩迷茫、钟情丈夫的妇女形象便跃然纸上。被禁锢在小城里的她,至少还能在旁听丈夫的演讲时装作若有所思,可还是始终难以逃脱被束缚的命运,眼睁睁看着丈夫被定为疯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更别谈对丈夫的信任了。

邮政局长米哈依尔,作为朋友是真挚的,耐心地倾听与莫名的崇拜,似乎能让无知的精神世界得到慰藉,即使在医师出现发疯症状之后,依旧陪同去旅游,尽管乘机花光了医师的所有积蓄,却始终能够以朋友之名尽己所能。然而在医师被发疯之后,却又怀揣着好意将其送进了第六病室。精神支柱的轰然倒塌,使得他不得不与医师划清界限,甚至成为帮凶,可谁又知道自己不会遇到什么波折呢?

在库页岛上,接待的将军告诉契诃夫,“苦役犯、移民和官员,所有人都想逃出这里”,却又虚伪地诉说自己的忠于职守。对未来的追求在现实的压迫之下,显得微不足道,可即使如此,那些对美好的追求却未曾停止,尽管其本身也处在地狱深处。

到了小说结尾才知作者深意。契诃夫将五个疯子的所有经历汇聚于安德烈·叶菲梅奇一身,让他继承了莫衣谢依卡的乐于助人、尖胡子老头的欢乐活泼、高瘦病人的疾病、瘫子病人丧失的活动自由和伊万的自由思想,所有那些他本不该却又必然经历的一切,活生生将一个“正常人”逼成了疯子,并将他埋在了泥土中。可再厚实的泥土又怎能掩盖这世界原本的肮脏与丑陋?

《第六病室》|揭示荒谬世界中人类生存困境及孤独感受

《第六病室》内外,困境无处不在,孤独时刻蔓延。存在着无边无际残酷、势力、统一的社会暴力,人们暴露在强权专制暴政下体无完肤,没有任何思想自由可言。而可怕的是这种孤独并不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消失,反而会更加根深蒂固,日益侵蚀仅存的良知,转由冷漠与绝望支配,世界终会毫无任何灵气可寻。

《第六病室》也只不过是这荒诞世界的缩影,似围城般困着所有人的一生,使他们不得不在前仆后继的困境中艰难前行的同时,回馈以最痛苦的孤独。

#新作者扶植计划 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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