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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贵 《荀子·子道》有云：“有人于此，夙兴夜寐，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然而无孝之名，何也？”这段话的意思是：这里有个人，早起晚睡，耕地锄草栽植播种，手脚都磨出了老茧了，以此来赡养自己的父母，却没有孝顺的名声，为什么呢？其中的“耕耘树艺”泛指耕田、锄草、植树、种植等各种农业生产劳动，本文就来谈谈其初始意义大致相当于种植的这个“艺”字。 一、“艺”（藝）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今天写的“艺”字是个简化字，完全破坏了它的初文构字理据，它的正体楷书原本是写作“藝”的，若要追寻“藝”字的构字理据和造字本义，光凭现代楷书形体还不够，必须上溯到它的古文字形体才能认识其初文的真面目。下图为“艺”（藝）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艺”（藝）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从上图可以看出，“藝”字第一个甲骨文构形（合集23241），就像一个侧面人形双手持有植物的苗株准备栽种培植的样子；第二个的甲骨文构形（合集28821），表意进一步完善，它的左侧表现已经将植物的苗株植入土内，右侧则省去了侧面人形，仅仅用一只侧面手形来表现原来双手持有的含义。因此，栽种培植的含义也就正是“藝”字的初文造字本义。 上图金文字形的前一个“藝”字（集成3206），承继第一个的甲骨文的构形理据；中间一个“藝”字（集成9900），则综合了上图两个甲骨文形体的构形理据，既保留了右侧的侧面人形，又增加了左侧植株下面的“土”形符号；而后一个“藝”字（集成2841），似乎是在右侧构件的下部又增添了新的表意符号，其实只是在侧面人形的基础上增添了人的双臂交叉在前的符号，无非是表现从事栽种培植劳动的是一个女人而已。因此可以说，“藝”字的金文字形是跟甲骨文一脉相承的，而且构字理据逐渐细化，表意功能逐渐完善。 “藝”字的小篆形体是在中间一个金文形体（集成9900）的基础上进一步规范化与线条化而成的。 “藝”字的小篆形体经过隶变以后，隶书形体似乎又增添了两个构件：一个是上部的草字头（艹），另一个是右下部的“云”。其上部增加“艸”（艹）应该是在左侧构件“坴”隶变后难以辨识其初文含义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表意功能。而下部的所谓“云”形构件，则引起了后人的一些揣测，诸如认为是表示天上的云雨滋润植物助其栽种培植，或者认为“云”是耕耘的“耘”的省写，同样也是助其栽种培植之意。其实，以愚之见，这个所谓的“云”形构件，既不是天上的“云”（造字者一般不会将天上的云写在字的底下），也不是地上的“耘”的省写（因为栽种培植的含义并不含有耕耘的意思），而只不过是表现女性种植的第三个金文（集成2841）的形体讹变而已。 “藝”字的隶书形体再经过楷化，则进一步规范化，将“云”移至下部正中，使得字形结构更加匀称，这便是现代楷书的“藝”字。至于简化汉字的“艺”，早已变得缺胳膊少腿，构字理据全无，勉强可以归入“从艹乙声”的形声字一类，这里就不多加评论了。 《説文解字》卷三丮部：“埶，種也。从坴，丮。持而種之。詩曰：我埶黍稷。” 许慎解释的意思是：“埶”，就是种植的意思。它是一个会意字，其字形用“坴”和“丮”两个构件会合成意，就像手持苗株进行种植的样子。《诗经》上有诗句云：“我埶黍稷”就是我种植庄稼的意思。 许慎依据小篆字形来解说“埶”（藝）字，其解义（种也）与解形（从坴、丮）都是基本正确的，若依照从坴从丮会意来理解“埶”（藝）字，则《说文》有云： 《说文解字》卷十三土部：“坴，土塊坴坴也。从土圥聲。” 《说文解字》卷三丮部：“丮，持也。象手有所丮據也。” 可见，依照说文时代的字义，“坴”无非就是土块的意思，而“丮”也不过就是持握据有的意思，只是许慎未知其初文（甲骨文）的确切构字意象而已。 二、“艺”（藝）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艺”（藝）字的造字本义就是种植栽培。例如：“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诗·唐风·鸨羽》）再如：“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孟子·滕文公上》）又如：“桑竹垂余荫，菽稷随时艺。”（晋·陶潜《桃花源诗》）又如：“乃于堂之西偏，艺竹数万竿。”（明·宋濂《清风亭记》） “艺”（藝）字由种植栽培的造字本义可以产生如下一些直接引申义和间接引申义： 其一，表示技艺，才能。例如：“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艺，能事鬼神。”（《书·金縢》）再如：“吾不试，故艺。”（《论语·子罕》）邢昺疏：“试，用也。言孔子自云：‘我不见用于时，故能多技艺。’”又如：“俗巫医不艺，呜呼安托命。”（宋·陆游《病中作》诗） 其二，指古代的六种教学科目，具体是指指礼、乐、射、御、书、数。例如：“不兴其艺，不能乐学。”（《礼记·学记》）再如：“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何晏集解：“艺，六艺也。”邢昺疏：“六艺谓礼、乐、射、驭、书、数也。”又如：“成年谷足，宾祭以盛，大驯钟绝，服美义淫，皂畜约制，余子务艺。”（《逸周书·籴匡》）朱右曾校释：“艺谓六艺。” 由此可以引申为区分的意思。例如：“合诸侯而艺贡事，礼也。”（《孔子家语·正论》）王肃注：“艺，分别贡献之事也。” 其三，指经籍。例如：“言审莫过圣人，经艺万世不易。”（汉·王充《论衡·艺增》）再如：“讲经春殿炉烟暖，校艺秋闱烛影红。”（明·李东阳《哭商懋衡侍讲》诗） 其四，指艺术，文学。例如：“良质美手遇今世兮，纷纶翕响冠众艺兮。”（三国·魏·嵇康《琴赋》）再如：“诗文者，艺也。”（姚莹《复杨君论诗文书》） 其五，指射击的目标。例如：“弦矢分，艺殪仆。”（《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裴骃集解引徐广曰：“射准的曰艺。”《汉书·司马相如传上》作“蓺”，颜师古注：“蓺为射的。” 由此可以引申为准则、限度的意思。例如：“布常无艺，征敛无度；宫室日更，淫乐不违。”（《左传·昭公二十年》）杜预注：“艺，法制也。”杨伯峻注：“艺，准则。言所布政令毫无准则。”再如：“（戴伯简）用度无艺。”（宋·沈俶《谐史·戴献可仆》）又如：“取之无艺，用之愈奢。”（清·薛福成《应诏陈言疏》） 根据上面对“艺”（藝）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艺”（藝）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三、含有“艺”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含有“艺”字的相关成语不多，其中“艺”字的含义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形： 其一，成语中的“艺”字表示种植、栽培的意思。例如： 耕耘树艺——耕田，锄草，植树、种植。泛指各种农业生产劳动。语见《荀子·子道》：“今夙兴夜寐，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 其二，成语中的“艺”字表示技艺、才能的意思。例如： 德艺双馨——形容一个人的德行和才能（技艺）都具有良好的声誉。一般指从事艺术的人。 雕虫小艺——犹言雕虫小技。语见南朝·梁·沈约《序》：“雕虫小艺，无累大道。” 多才多艺——具有多方面的才能和技艺。语见《尚书·金滕》：“予仁若考，能多才多艺。” 艺不压身——艺：技艺。技艺不会压垮身体。比喻人学会的技艺越多越好。语见清·李绿园《歧路灯》第四十四回：“这孙海仙说了这些江湖本领，不耕而食，不织而衣，遨游海内，艺不压身。” 艺高胆大——形容大胆的手法来自高超的技艺。 其三，成语中的“艺”字表示艺术、文学的意思。例如： 文房四艺——指琴、棋、书、画。语见明·凌濛初《二刻拍案惊奇》卷二：“自古书、画、琴、棋，谓之文房四艺。” 其四，成语中的“艺”字表示准则、限度的意思。例如： 贪贿无艺——贿：财物；艺：标准、准则，引申为法度、限度。贪求财物没有限度。指反动的统治阶级无限制地搜刮民财。语见《国语·晋语八》：“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艺，略则行志，假贷居贿，宜及于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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