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日早8点,春阳正好,春霜甚浓。尽管春风尚寒,但我仍按心中计划,单人独骑,慢悠悠朝关家老宅踏去。 关家老宅,并不是什么古老厚重的历史遗存,也没有什么豪华气派,只是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极其普通的民宅。 关家老宅与我家直线距离,差不多也就两华里路程。为骑行锻炼,为沿途转弯抹角能让眼目多摄入一些时令景观,我刻意舍近求远、外箍三遥七八里地来到关家老宅。这是我第三次来。 第一次大约在2012年春。那时,主人关正兴身体染疾,治疗后在家疗养。我带点水果,特意登门看望。见我造访,他热情相迎。品茶闲聊中,我根本想不到,七十多岁了,又重疾在身,除了稍显虚弱,看不出一点病病殃殃的样子。 那天,他兴致很高。喝茶后,又带我到他独自一人一砖一石垒砌、当年在全乡名噪一时的“炮楼”看看。 “炮楼”大约建在1980年代,是他利用别人抽烟喝酒、聊天打牌的业余时间,忙里偷闲慢慢砌起来的。他当时在乡建筑站做技术员,工程从本乡内做到省内外,一切工程设计都少不了他,为乡建筑队伍赢得良好口碑。 我随他走过铁栅栏,进入容身一人的小门,登上临河的二层“炮楼”。凭窗望去,东可见水面开阔的小潮河,西、南可见散布的乡村民宅。当年几多羡慕,今天置身其间,让我更感他的可敬。他翻开桌上一本相册,兴致勃勃地讲起不久前去西藏旅游的收获,讲自己对庭院植物的设想,我心被他的开朗、多趣折服。 第二次去关家老宅,便是去吊唁他的不幸离世…… 几年后的今天,我又临关家老宅。故人仙逝,他几个儿女都事业有成,工作在外,住城里,老宅已人去楼空。四周有别于旁人家的绿植,依旧浓密,只是因缺乏人的打理修整,都撒野疯长到肆无忌惮的程度。 宅院西侧的河塘,水面、空间被杂树笼罩;屋后五棵老柏树森然而立;东边蒺藜、迎春围就的篱笆,密匝匝、刺拉拉,鸟兽也难通行;庭院一棵疯长的桃树枝头,绽放几朵粉色的花,使深深庭院显出几许春意。 关家老宅最值得称道的还有两个显著标识:两株银杏,一座“炮楼”。 银杏的古老与高大,属县内及周边仅有。那一次,主人曾很内行地对我介绍过这引以自豪的银杏。它非苗株移栽,属籽粒萌发的实生木,诞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距今近六十年。大树高近二十米,老远便可望见挺拔伟岸之躯,近身须仰视才可见顶。 远近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都为一睹其风采。也曾有公园景区出高价购买,但均被婉拒。关家老少的做法是有远见的。那几个银子,怎抵得了这几经风雨岁月子孙树的成色? 这次再见“炮楼”,更显沧桑。仿若古长城的一个城垛,砖石黯然,剥蚀凋零。爬满墙体的爬山虎,老藤连新藤,朽断的藤蔓被新生替代,东扯西拉地紧贴砖墙绝壁往上攀伸。静默中,它们在我眼前幻化成一个个勇敢无畏的攀岩者形象。 当初主人设计建造这“炮楼”,当然不是为守护自己清贫的农家小屋。我的登临所见,再联想到主人平素性格,它纯粹是主人为“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自在居。在临水对月的夜晚,在灯下读书、思考,专注于自己的工程图纸设计。闲适时,陶醉在虫鸣鸟叫、水欢鱼跃的自然中。星光、月色与“炮楼”窗前的灯光辉映,折射出他勤奋且不落世俗的可敬剪影。 透过“炮楼”周围的绿植,忽然看见静卧在绿树丛中的主人墓。我几次试着拨开绿竹、蒺藜,想靠近凭吊一下。无奈植物太过稠密,以致手指被尖刺扎破,只好目视着离开。 我在想:主人安卧在这临水傍野、绿树环绕的风水宝地,冥冥之中,一定为了解他脾性的儿女们,这样合他心意的得当安排而欣慰。 离开关家老宅,推车步行到闸东,我站在水边再次回望,森森绿植中那株高大的银杏,如砥柱般直冲白云飘拂的蓝天。它的倒影映在水面,也映入我的脑海。它柔化着多少人内心割舍不了的绵绵乡愁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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