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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薇:“关外唐”是怎么叫开的?

 明日大雪飘 2020-03-19

父亲虽然身在东北,却一直想去上海演戏。正巧此时上海天蟾舞台的老板周剑星派人来沈阳邀请父亲赴沪演出,张云溪也从上海来信盛邀父亲。

1947年夏,父亲携李刚毅、李春元、何荣昆等人经天津来到上海。此时他离别上海已近20年了。周剑星久闻父亲在东北的声誉,指望父亲能在天蟾给他赚一笔巨财,为父亲做了声势很大的宣传。天蟾剧场的三层高楼上用灯泡组成很大的“唐韵笙”三个字,上海的电车上都贴满了父亲演出的海报。周剑星还特意为父亲做了全金的十蟒十靠。出于关心父亲,张云溪等人建议他先去拜访一下杜月笙和上海官场、报界的头面人物。父亲对张云溪说:云溪,咱们认识多年,我的脾气你知道。我到上海来是演戏的,我靠的是艺术,拜客的事我看就算了!”张云溪知道父亲的脾气,只好向他人解释作罢。

当时天蟾的班底实力雄厚,四梁四柱也相当齐全。有张云溪、张春华、叶盛长、萧德寅、张美娟、赵晓岚等人。父亲头三天排出了自编的拿手戏《闹朝扑犬》《好鹤失政》《斩韩信》等,谁知三天演下来一炮未响。以后一天不如一天。上海的各种报纸一片唏嘘嘲讽,说父亲“有艺无术”“阴阳怪气”,甚至画出漫画,令牌手执令旗来报:“报,唐韵笙又砸了!”天蟾舞台上上下下都为父亲捏了一把汗,周剑星对父亲的态度也冷谈下来。父亲见到这种情形心情十分沉重,他深知一名演员在上海唱砸了锅,从此就别想再到上海来唱。这时,张云溪、李春元看到报上的诋毁十分生气,来找父亲给他出主意。他们告诉父亲:失败的原因在于过早地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戏。观众还不熟悉你,况且父亲的列国剧目比较生疏,一下子当然不易被观众接受,建议父亲改唱传统戏。

演出戏单


父亲也觉得,原以为从关外来沪,戏要演得沉稳规范为上策,岂不知这样却失掉了火气。分析了这些原因之后决定调整戏码,改唱关羽戏。果然,立见成效。

《古城会》一上演就博得了上海观众的欢迎。父亲三寸半的厚靴、威武的扮相和高昂洪亮的唱腔,尤其是那传神的表演令台下不时爆发出阵阵掌声。继而演出的《华容道》《走麦城》,观众更是踊跃非常。林树森先生在台下看了父亲的这几出戏后对别人说“果然气度不凡,看来上海的老爷戏不好唱了。”

父亲的关羽戏立即征服了上海的观众,天蟾的营业情况迅速有了改观,一天好似一天。周剑星乐坏了,立即设宴款待父亲,为了进一步掀起高潮,周剑星提议要赵松樵陪父亲演出《艳阳楼》。松樵伯父和父亲早在青年时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欣然应允。张云溪得知此事很是担心,他和父亲在东北同台几年,没有见父亲演过此戏,怕父亲万一搞不好,把刚刚扭转的局面丢掉。力劝父亲不要接这个戏。父亲笑了笑说:“按期出戏吧!”只是简单地排了排戏,几天后这出《艳阳楼》便上演了。天蟾舞台所有主演全体出动。由赵松樵饰青面虎,张春华饰秦仁,高雪樵饰呼延豹,张云溪饰花逢春,这四位演员真是极一时之上乘,各尽所长。父亲扮演的高登,挂一口二尺多长的头发黑扎,出场便是满场的碰头好。他大带不掖,小袖不挽,翻身跺泥,纹丝不动,开打出手,抛接自如。当唱到“人来带马会场上”时,随着拖腔走圆场,把一柄尺八长的大折扇放在中指快速转动,把一个花花太岁的放荡狂傲表现得淋漓尽致。

叶盛长先生在回忆当年父亲演这出戏时说:“他演《艳阳楼》我的呼延豹,他的这出戏和别人不一样。厉慧良等演员都吸收了唐先生的演法,唐先生在戏中有一场‘醉打’表演得太好了,开打中整个亮相、动作姿态都是醉态。醉中的跺泥跺住后脚底下不动,上身却表现出醉中的摇晃……”(见《唐韵笙舞台艺术集》)周剑星赞扬父亲是个无戏不能无所不精的奇才,请父亲再贴演一出功夫高难的《铁笼山》。当时高盛麟在黄金大戏院正演出《铁笼山》天蟾舞台这出《铁笼山》使出了绝招。由赵松樵饰司马师,萧德寅饰米当,宋遇春饰陈泰,李刚毅饰马岱。八个女兵由旦角赵晓岚、于素莲、董芝兰、张美娟扮演其中的四个;老生阎少泉、叶盛长、武生高雪樵、张云溪反串另四个。女兵站门亮相严肃认真,武打中大显身手。

父亲扮演的姜维气魄宏大,工架稳健,他大靠在身,起霸观星的动作气度不凡,干净漂亮。“打八件”一场以女兵搭配,大刀、双刀、鞭、锤等纵横交错抛接自如。这两出戏在天蟾舞台场场爆满,红极一时。给上海观众留下了久久难忘的印象。

我的师哥李刚毅曾跟我说过:“师父在东北根本不演这两出戏,在上海也没见他练功,排排戏就演了,谁也想不到竟会这么好,这么红。”我知道父亲虽然在东北期间很少演这类戏,但是他对前辈名家尚和玉、杨小楼、杨瑞亭等人的这些戏是烂熟于胸的,父亲自身的功底非常好。我想在天蟾演这两出戏之前的那些日子他一定不会轻松,他那心理的磨练和准备绝不比练功更轻松,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他酷爱拼搏,酷爱以拼搏换来的胜利,为此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在谈到父亲这次上海之行时张云溪十分感慨地说:“为什么唐韵笙多年以来不演的节目他都能演得心应手?栽跟头摔倒了能爬起来接着再干?转败为胜后又能连连大胜?因为“关外唐”具有不平凡的、全面的真才实艺和一颗强烈的事业心!(自《唐韵笙评传》)

唐韵笙

继《铁笼山》之后,父亲演出了翁偶虹先生为父亲编写的《十二金钱镖》,一人饰俞剑平、李云崧文武两角。中元节(农历七月十五)父亲又上演了他的另一出拿手戏《目连救母》。父亲扮演老旦刘清提。这出戏运用了转台,“游六殿”一场每一殿均换场景。父亲的几种老旦步伐和大段的演唱,以及锞子接叉等绝技使观众耳目一新,同样受到了欢迎。继这些传统戏演过之后,父亲又翻过头来演出他的自编剧,观众居然争先恐后地来购票观看。

至此,上海的京剧界和广大观众全面了解了唐韵笙,了解了唐派艺术。他们一致高度地称赞唐派艺术。上海的京剧观众尊称久居上海的周信芳先生为“麒老牌”,称赵如泉先生为“赵老开”这时又一致称父亲为“唐老将”。他们认为父亲既非京派也不是海派,而是关东的唐派。从此“南麒、北马、关外唐”之说就从上海的京剧观众中传扬开来。这次演出历时四个半月,最后周剑星把十蟒十靠全部送给了父亲。

《京剧谈往录四编》

北京出版社

199710月出版

京剧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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