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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人对南京的评价中，有三句话很让南京人引为自豪：一是诸葛亮说的，钟山龙蟠，石头虎踞，真乃帝王之宅也；二是吴敬梓说的，金陵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三是朱自清说的，逛南京就像逛古董铺子。南京的山川形势，人物风流，古迹名胜，着实令人艳羡，不愧为历史文化名城。 不过要论南京文化的独特之处，这些都还没说到点上。 南京文化的瑰丽，首先在于，它从东吴建都开始，就是一个面向大海、襟怀开阔的城市。中国四大古都中，唯一具有海洋文化因子的，就是南京。这是南京文化传统中一个重要的优势。 六朝时期，长江岸边的石头津天生良港，千帆云集，常从江之尾，远溯江之头。东吴的远航船队，已北上渤海，南下南洋，见于正史记载的首次抵达台湾的大陆船队，就是由南京启航的。南朝石头城下，曾迎送过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一百多批使节，比《清明上河图》更多出一分异国风情。《长干行》、《长干曲》等名篇，映现了唐代南京商贾远航贸易生活的生动情景。明初郑和七下西洋，在南京决策，所用船只多由龙江宝船厂制造，真正的起点也是南京。撰著《中国科学技术史》的英国学者李约瑟，曾惊叹中国造船业当时“远远走在欧洲的前面”。鸦片战争后，力主“经世致用”、革新变法以强国富民的思想家魏源定居南京，进一步弘扬了这江海文化传统。在《海国图志》中，魏源不但介绍西方的先进技术，而且赞美西方的民主思想和美国的民主制度，发出“使东海之民犹西海之民”的期盼；在一个半世纪前的黑暗时代，这样的见识与胸怀，堪谓振聋发聩，不愧为“使中国人睁开眼睛看世界”的第一人。 洋务运动是中国近代重要的改革开放运动。同治、光绪年间先后任两江总督的曾国藩、李鸿章、刘坤一、沈葆桢、左宗棠、曾国荃、张之洞、端方等，都是洋务运动的中坚人物，使南京在引进新兴工业、发展新型交通、实施新式教育、传播先进文化、建设现代城市等方面，都能得风气之先。南京实际上成为晚清洋务派的一个试验场。这个试验场不可能在北京，因为清朝最高统治者还未允许在首都进行这样的新变革；也不可能在上海，因为那里已成为西方列强直接运作的基地。而南京，由于其优越的自然环境和交通条件便于经济建设发展，尤其是历史名都与近世政治文化副中心的地位，又便于在全国造成影响，无疑是作为这种典范的最佳选择。另一个洋务派苦心经营的城市便是武汉。 从这一层面上看，辛亥革命在武汉爆发，在南京定都，都不是什么人拍脑袋的结果。 海洋文化因素的融入，使南京人视野开阔，胸怀宽广，多一分包容之心，多一分博爱之情，也就促成了有利于城市文化发展的宽容氛围。 同时，真正确立南京特出历史地位和文化史地位的，不在于两千四百多年的建城史，也不在于四百多年的建都史，而在于它是建都历史跨度最大的中国古都。自东吴肇建，到辛亥定都，每隔几百年就有新王朝在南京崛起，前后长达一千七八百年，从封建社会前期，直到民主革命时期。这种跨跃式的延续，体现出一种顽强的生命力，或者说一种再生能力。在历史长河中，像南京这样能够不断复兴的都市，很难找到类比。 更重要的是，南京的每次复兴，其意义远不止于一个城市的复兴，而且是为中华民族、中华文明的复兴，提供一个坚实的基地。 即此而言，在中华文明史上，南京这个都市，有着存亡续绝的作用。文化繁荣的标志之一，是南京产生与出版了众多影响深远的传世名著。《世说新语》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笔记小说的代表作，《弘明集》是中国佛教史上第一部弘法护教的文献汇编，《文心雕龙》是中国第一部理论系统、结构严密、论述细致的文学理论专著，《诗品》是中国第一部诗歌理论专著，《画品》是现存最早的绘画理论专著，《昭明文选》是中国第一部诗文总集，《永乐大典》是中国古代最大的“百科全书”，《海国图志》是中国第一部较为系统而详尽的世界史地著作，《首都计划》是中国第一部现代城市规划⋯⋯ 中国文化发展史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文化科学飞跃发展的几个高峰时期中，六朝和民国，都是以南京为中心的。 （作者为著名作家，南京地方史专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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