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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 | 王运美 | 爱叼烟的女人

 香落尘外 2020-03-19
 

爱叼烟的女人

文:王运美 / 图源:网络

版式设计 / 湛蓝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题记

(一)

某天,李有闲在卧龙茶室发布了一条重大新闻:张二苟和李招弟相好了!他是一大早上厕所,亲眼看见二苟从招弟家走出来的。有闲和招弟是隔壁邻居,他的消息绝对可靠。

人群一片喧哗,大家无不嗤之以鼻。这二苟也太骚了,实在忍不住也可以找头母猪过瘾嘛。李招弟都七十多岁了,两人相差二十好几,二苟比招弟儿子还小。

当初招弟儿子要建间厨房,请了二苟师傅,天天好酒好菜招待。大妈人高马大,看上去年轻二十岁。她亲自帮工,挑砖,拌灰,样样在行。累了坐下抽根烟,桌上喝两杯酒,一举一动完全像个男人。这一对孤男寡女,几天相处下来,竟是相见恨晚,二苟趁着酒兴就留下来过夜了。

大妈因长期艰苦劳动,锻炼了一身好筋骨,她腰板硬朗,皮肤紧凑,耳聪目明,倒像五十左右的人。两人空虚多年,现在碰在一起,真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刚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两人缠缠绵绵,找到了年轻时代的感觉。

卧龙茶室的闲人们议论是恶毒的,他们猜想大妈都七十多岁了,弄起那个事来还有……呵呵。二苟出门遇到的是各种怪异的目光,有的人用各种称呼来表示藐视:姐夫,妹夫,姑爹,姑爷爷......两人从偷偷摸摸到光明正大,一步步走到世人面前。

现在,每次出门,招弟坐在二苟身后,紧紧抱住他,倒像一对年轻夫妻。大妈叼着香烟,微微睁眼,抬头看天,仿佛向世人宣告:"我是我自已的,你们谁也管不了。"看不惯是暂时的,时间久了自然就看得惯了。

可是他们在一起首先遭到了儿子的反对。这位野爸爸比他还小。站在一起,情何以堪!旁人的非议让他颜面扫地。听人说,母亲天天带这个男人到家过夜,行苟且之事,死去的父亲和列祖列宗情何以堪!他的老婆说,摆在老太婆面前两条路:一是继续留在家里,但要和那男的一刀两断。二是搬出去,眼不见为净。当他委婉地向母亲提出时,母亲只管抽烟,无声抗议。谈判无果,儿子回到杭州。而大妈则搬出楼房,住进了厨房。

二苟也受了来自家人的压力。前妻留下的女儿见父亲找了个"奶奶级"的女人,深以为耻。二苟母亲八十多岁了,她追到卧龙村破口大骂:"你这个老草狗,吃饱了㐅难过吧?找个公狗跨上去咯!"捶腿拍手,唾味四溅。有人叫停,有人叫好,围观的闲人难得看了一场好戏。招弟呆在家里,一地烟头。

有人说,真正的爱情是不分年龄,国界的。在卧龙村这个小地方,世俗的约束力量还是很强大的。李大妈顶着天大的压力和二苟继续苟且下去,她的腰板是笔直的,眼睛是看天的,沉默地吐着一个个烟圈。人们以前看到大妈一个人经营七八亩田地,现在看到两个人经营十几亩田地,身上满是泥土和汗水。但大妈是开心的,一边干活一边有说有笑的,累了两人靠在一起喝口水,抽支烟。那广阔的蓝天是纯洁的,那鸟儿的叫声是热情的,那绿油油的庄稼是蓬勃生长的。几千年前如此,几千年后还是如此,但我们个体的生命却永远不会重来。在有生之年,活得快乐一点,又妨碍了别人什么呢?从六十多岁守寡到如今,整整十几年了。她的苦有谁能分享?丈夫死了以后,她就像牛马一样累死累活。一个妇道人家,娶了儿媳回来,帮儿子起了楼房。在卧龙村,谁不竖她大拇指!

问题是她现在己是七十多高龄,儿孙满眼,却晚节不保,让儿孙蒙羞呀!

难道人老了就要等死,就没有了追求幸福的权力?一世要强的李大妈就不信这个邪。

(二)

说起李大妈身世,真是一把辛酸泪呀。大妈父母家太穷,遂把她送人做养女。那一家夫妻多年未育,要抱养一个女儿"转"个运,名为"招弟",果然,几年后,养母开始生育,一连串的孩子跑出来了。招弟身为养女,很小就有做不完的事,洗衣,做饭,喂猪……也没机会读书。二十岁嫁人,男人身体不太好,晚年瘫痪在床,是大妈帮他洗澡,翻身,喂饭,端便盆......男人终于走了,她守着儿女,又寡居多年。

张二苟也是个不幸的人,因为穷,人又老实,老婆跑了,孤身二十多年,没有那个女人会看上他。他做点泥工,种些庄稼度日,女儿也长大了,转眼要出嫁了,父母八十多岁了,靠他一个人,担子太重了,他又挣不到什么钱。

现在,两个不幸的人走在一起了,他们同进同出,有说有笑,又多种了几亩田地,收入也增加了。只是二苟的母亲至今不承认这个"儿媳妇",她说,让她进屋,除非我死了!好像不共戴天。

很多时候,我们做自已的事,没招谁没惹谁,但人家就是看不惯。年老的说李大妈"老牛吃嫩草",老不要脸,晚节不保。年轻的笑话二苟不论老少,是母的就行。也有老年人羡慕他们的。

"我是我自己的,你们谁也管不了!"大妈态度非常坚决。

儿女们长大了各顾各的,大妈宁愿一个人守在家里,孤单并自由着。晚上醒得早,一个人翻来覆去想想前尘往事,要么坐起来抽一根烟。

自从和二苟一起生活,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她找到了以前从没有的感觉。有人陪她说话了,有人抱着她睡了。人其实有一万个活法,全在于我们自己的选择。你活得差人家嘲笑,你活得好人家还是不高兴。

管他呀,百年之后,大家都一样,重要的是眼前,这辈子没白来。

是年秋天,他们收获了大量的棉花,花生,旱稻。二苟上户做泥工时,大妈搬工手脚麻利,完全像个年轻人。累了一起喝口茶,抽根烟。

"你们还有什么看不惯的吗"?

大妈叼着烟,眯着眼,微微抬头。天空是那样广阔,鸟儿是那样自由。

(三)

对于二苟来说,生活总是充满了苦难。他身强力壮,做事也很勤快,但由于人很老实,容易被人捉弄。他天亮了就做事,天黑了就睡觉。抽烟喝酒,打发时间。父母八十多岁,负担越来越重了。卧龙村人是现实的,对强者他们吹吹拍拍,对弱者他们说三道四。二苟在村里属最底层,大家除了看他笑话,还会为他做什么呢?二苟母亲自以为是个能干的人,不幸生个这样的儿子,遭人小看了,现在又找了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哎,上下两村都笑掉了牙齿了,她自以为无脸见人,先是上门恶毒咒骂,棒打鸳鸯未果,现在宅在家里很少出门,眼不见心不烦呀。

谁也没有吃"千岁草",二苟父亲突然去世,他家门庭寒薄,眷顾者少,二苟措手不及。李大妈第一时间赶到,和二苟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又从家里拿些钱来,(和二苟合作劳动所得),解了燃眉之急。二苟父亲入棺前,是李大妈亲自帮他洗脸,梳头......这些一般人害怕做的事,她做得很自然。活了这么大年级,她早看惯了看淡了人的生死。二苟妈表面不说什么內心是感激的。二苟他爸能这样风风光光地上山,还真多亏了李大妈这个"野儿媳"呀。

做完了这些事,大妈默默离开,但身后那些闲人的目光少了些鄙视,多了些敬佩。大妈不管这些,照样抽烟,高昂着头。

祸不单行。几个月后,二苟母亲中风在床,吃喝拉撒要人照顾。二苟女儿躲得远远的,她嫌脏。关健时候李大妈又来了。虽然只相差十几岁,李大妈却强壮有力,她帮二苟妈洗澡,换衣,喂饭,甚至抱她上厕所。旁人感叹二苟妈前世修的福气,就是亲生女儿也做不到呀。李大妈不在乎别人说好说歹,尽力服侍二苟妈。二苟妈还能说什么呢?以前说得那么恶毒,现在哪一个地方离得了人家?二苟妈内心应该是惭愧的。

后来二苟妈不幸去世,李大妈像上次那样忙里忙外,淡定指挥,成了一家的主心骨。二苟从内心来说是无比感激的。若不是招弟有头脑,人家又要看他的笑话了。

到了祭拜时,招弟悄悄走了,自认为没有资格充她的儿媳呀。

本房长老倒是个明辨是非的人。他召开了家族会议,经研究一致认为:李招弟虽年纪较大,也未正式过门,但她孝敬二老,出钱出力,居功至伟,感天动地。经研究决定,派本族最有面子的男女亲自去接招弟上来,让她以尽人子之礼。

二苟妈出殡那日,观者人山人海。卧龙村有的是闲人,大家要看谁作揖动作优雅,谁哭得伤心。二苟家人少,他女儿趴在棺材上只是干哭。李招弟因获得族长默许,以儿媳身份在灵前披麻带孝,三跪九叩,泪水涟涟。二苟妈的遗像神情忧郁地看着芸芸众生。当初她当众恶毒地痛骂招弟,想不到瘫痪在床,连大小便都离不了招弟,人啊人,谁知道什么时候要低头呢?

招弟的心是虔诚的,她守在二苟妈身边,像女儿一样恪尽孝道,让二苟妈干干净净走了。她忍不住嚎啕大哭:"婶娘啊,你为什么不多活几年,我会好好照顾你呀。"以前那些非议招弟的人,有的默然,有的拭泪。后来卧龙茶室的议论有了新的内容:

"张二苟要不是有了李招弟帮忙,这两个老洋船(指两个老人),开得走吗?"

李招弟一如既往,走在人群中,叼着香烟,微微昂着头,眯着眼,十分傲慢,仿佛向所有人宣告:

"我想做什么事,你们谁也管不了"!

作者简介

王运美,中学教师。爱山水,读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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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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