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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天地 | 盈盈一笑 | 梨园情

 香落尘外 2020-03-19

梨园情

作者:盈盈一笑    图源:网络    版式设计:路人

梨园情

初春,我去了趟家乡,放眼望去,麦田多了,田野里还有了新住户,大棚西瓜。白色的大棚,一棚连着一棚,在绿色的麦田里,有点扎眼。往日满眼的梨树不见了,只剩下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孤零零的,没有了楚汉时期乌泱泱的战士的阵势,没有了百万雄师过长江的气势。     

地头,还有脱了棉衣,抡起斧子的乡亲,正在卖力地砍着梨树,一扬一扬的,那扬起的斧子里,不知装满了多少委屈,多少不甘,又有多少难过?树枝凌乱了一地,含苞欲放的花蕾,睁大了眼睛,露出绝望的眼神,没有多少恐惧,似乎习惯了周围的兄弟姐妹的下场,只是在料峭的春风里,闭上痛苦的眼睛。风掠过还没倒下的枝头,发出呜咽的声音,呜咽里有太多的恓惶和不堪。谁不曾知道?再过些时日,阳光就会温暖天上地上,美了人间,可惊慕了春红的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景没有了。我的家乡不再有那洁白的梨花仙子在田野舞动,那怕只剩下几棵化作白精灵,在春风里穿梭。   

这几年的各种灾难,使多数乡亲没了劲头,前一年的霜冻,梨几乎绝收,没了收入的青壮年,出外谋生,无力劳作的老年人,逐年将梨树砍伐。霜冻之前,恰逢第一届梨花节盛大召开,筝声悠远,诗歌有声有色,笑声朗朗,歌声嘹亮,然后引起文人墨客的指责声声。梨树们像落魄的书生,在金榜题名中,格格不入。    

梨园啊,风风雨雨三十多年啊!     

关于梨园往事,何须我去翻动,他们一直在我灵魂深处,翩翩起舞……常说,一亩园,十亩田。爷爷在生产队的时候,栽了桃园,梅子园,百亩苹果园,一到春天,狂蜂暴蝶就袭击了花儿,富了村里人。改革开放后,党号召人民勤劳致富,在爷爷的指点下,在上级领导的扶持下,身为村干部的父亲,和小叔,表姑,六爷,还有连着地的几家队里人,组成一片,作为示范园,十多亩的梨园建起来了。三年开花结果,物以稀为贵,卖了好价钱。自那以后,接二连三,一对一村一乡,十里八里,形成关中一路一带的好风景。每年春风拂过,阳光吻得花儿绽放,满眼的白,老天好像撒了好多白糖,不像兆丰年的瑞雪,白里渗着寒颤。花儿还透着温馨,花蕊下藏着点粉,像羞答答的少女,脸上飘过红晕,那么的洁白,那么的美好,适逢细雨丝丝,朦朦胧胧,好一副梨花带雨动人图。    花甚美,栽树却不容易,不像杨树桐树更不像柳树,随随便便的边也活了。刚买回来的梨树,只有筷子那么粗,娇气的样子好像一碰就折了,像不足月的新生儿,还要保温。坑要挖得很深,再铺上枯草、树叶、玉米秆、施少量的复合肥,再用厚厚的土围起来,在寒风中,颤巍巍的。 

当年父母年轻,挖坑栽树对他们来说,不算是多么辛苦的劳作,但对于小姑和小叔,他们刚刚毕业,细皮嫩肉的,一天下来,手脚都磨了血泡,还有邻家的几家人,他们一样劳作,抡起的撅头多么有力,扬起的黄土,多么的优雅。休息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喝着水,吃着馍馍,谈论着美好的事情。那些树苗承载着希望,似乎满树都是金灿灿的梨子,又似乎数着满手的票子。我呢,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一滴汗水一滴泪,也不枉东风垂爱,大部分树苗活了,树叶从嫩黄到青绿,又生出新枝,拉枝整形,在春风里,小树苗唱着歌,跳着舞,慢慢长大了。三年,就像孕育了一个新生儿,终于开花了。那花,洁白得不染一丝尘埃,美得像精灵。在风中跳跃,引得人在那树下拍照。梨花飘落,暗绿嫣红的暮春,清脆的小果子藏在树叶里。那时候,天蓝水绿,梨还没套袋子,那果子在夏日里长得很快,时间像快乐的音符,在天上飘,在地上流淌,待到菊花开遍重阳时,黄灿灿的梨子在晨曦中,在黄昏里闪着金光,惹得人想咬上一口。

从此,这梨园就是全家的收入,就是我们姐弟的学费,那些梨树,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甚至我的嫁妆,生孩子,买房子,无一不是这梨园的功劳。三大,堂姑,六爷,还有一起的几家人,生活发生了巨大改变。随后,富了好多人。梨园里也有了好多故事。

桃花依旧笑春风,物是人非。梨花也是。

高中毕业那年,我去了街道,认识了一个捏泥人的小伙子,给他尝了我家的梨子,不知道是梨好吃还是我人好,反正我们恋爱了。开春的时候,天上闲云自在地云卷云舒,垂柳飘起长长的枝条自在地飘摇,鸭子在湖里自在的嬉戏,狂蜂浪蝶更是恋着梨花。他摇着药管子,我拿着喷头,跟蜂儿一样,徜徉在花丛里。想起黄梅戏里,你挑水来我做饭,你耕田来我织布,夫妻双双把家回。可惜,梨花年年开,他却再也没来过梨园,想起那时候,我们闻着梨花香,坐看月儿圆。

梨园里,不光有我的爱情。也有表姑的爱情。表姑的爱情不被人祝福。表叔从房梁上掉下来,捡了一条命,人正值壮年,不能干体力活,更没了激情燃烧的男人和女人的事。几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你帮我家忙,我帮你家事。人常说日久生情吧,一来二去,表姑和她邻家的男人好起来,夏天,看梨园的时候,没人的梨树园里,有了他们相爱的足迹,便有了看热闹的人,便有了吵架的事。

自家的人嫌弃表姑,外人唾弃表姑。我只说了一句“饱汉不知饿汉饥”。又不是封建社会,更没有什么贞节牌坊,只是人的生理需要,又或者他们还有感情,吵吵闹闹几年,表叔走了,那个伯伯也走了。老梨树也挖光了,空地上,表姑经常一个人站在那里,傍晚的凉风鼓荡着她的衣服,孤零零的。东方的新月,十里春风,再也没有梨花飘香了,更没了她想眷恋的人。无可奈何花落去,燕归来却不再相识相遇。

物以稀为贵,主人垂念,想吃的人更是惦记。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面对好吃的梨子,能不垂涎三尺?

叫顺子的大人,姊妹弟兄十几个,饭量大,力气也大,养着大骡子帮人耕地。他从地的这头走到那头,一边扬鞭,一边摘梨吃,十几个梨吃到肚子里,顺便大袄再揣着几个回家。

最初,就我们几家有梨园。每到放暑假,各家都搭了几个棚子,我们就在园子里看梨园,写作业,打扑克牌,捉蛐蛐,套知了,听蛙鸣。邻村的几个娃,偷梨也成了他们的作业。中午,太阳正热的时候,我们就躲在棚子里,他们就出动了,汗衫扎在裤子里,或者拿着小篮子,从玉米地钻来,东瞅瞅,西望望,麻利地摘梨子,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就跑了。后来,我们就躲在玉米地旁,他们一露头,我们就抓住了,抢下他们的篮子,让他们找父母来要。好说话的,拿了篮子,顺便给几个有点瑕疵的梨子。不好说话的,说点难听的话。我就不乐意回话,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子不教父之过,将来偷东西让人逮住看怎么说。他父母说,我家的孩子什么样,还轮不到你来教育。呵呵,想当初,那么的无知,爷爷还说,捉贼容易放贼难。一村一院的。

外面的小孩子大人偷,邻里之间,也有这样的事发生,你的枝头长在我家地里,我理直气壮地摘了啊。你家的梨子大,皮薄好吃,趁没人的时候摘上几个,无伤大雅。小叔给梨子上抹了麸皮,做了记号,偏偏就有自己的人偷了。就是几个梨的事。如今想来都成了趣事。

人常说,樱桃好吃树难栽。梨树好养活。可卖梨的事,有说不完的艰难。

最早的时候,果树都少,跟小孩一样,在长个子的时候没跟上肥料和水,成熟的时候,果子个头不大,数量也不多。我和三叔就骑着自行车去远处零卖。一路上,他骑得快,我在后边赶,我追上他的时候,他又骑走了,然后在前面歇着,气得我嘴巴撅得老高。到村里,我嘴巴甜,称称得高高的,又是女孩子,所以卖得快。小叔不高兴了,你走这条街道,我去那条街道。去就去,我不怕。其实,我知道小叔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第二年,梨子丰收了,就来了南方的客商,一下子就卖光了。大伙都帮忙装箱子,就为了能吃上梨。妈妈也会买好多瓜子答谢。

后来梨子多了,也为了卖好一点价钱,修建果库。

慢慢地成了气候。客商也越来越多。年年花开美丽,年年获得丰厚的收入。萝卜快了不洗泥。东西多了便有了挑三拣四。老梨树越来越多,梨面越来越不好,也越来越不好卖。特别是早熟梨,熟了就要卖,不能放的。大清早,人们去看牌子,这家多少钱,那家多少钱,挑剔得如何。这家高些,像潮水一样涌来,好不容易排上队,没箱子了,要不等到明天,要不到别处看看,造势梨,皮薄,不能太搬动,划伤就黑了,磕伤就坏了。要不装二类箱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早熟梨成熟的时候,天气是最热的。早早起床,带着露水,先量大小,够格的摘下来。我家的梨园大,总是十笼八笼的,中午去排队。排着长长的队伍,大笼小筐,大人小孩,争着抢着。从地里回来的人,晒得乌黑,脖子上搭着毛巾,草帽拿在手里,扇着这边,扇着那边,汗水顺着脸颊,脖子,女人的乳沟藏着黑泥,还有碎树叶。裤腿挽得老高,晨起的露水湿了裤脚,沾了泥巴,硬梆梆的。前面挪动一下,后面立马像缺口的淤泥补上来,挑果子的小姑娘,眼尖手快,迅速地把果子分成两样,模棱两可的,看看卖梨人,就会顺势而放。

那时候的我,不再是穿着旗袍的纤纤女子,简直就是一个女汉子,顾不上别人的白眼,冷脸,甚至愤怒的眼神,能占就占,能抢一步就一步,只要梨子能卖掉。我似乎还有一点机灵,总是能跑到前面。心里没有多少内疚和不安。我眼里没有半点同情,太阳也没有同情我,商人没有同情我,我没有人同情,父母也没人同情。

其实,二叔家有客商,不知道他是怕客商来年不来,还是有什么事,对我家的果子横挑鼻子竖挑眼,也不知道是他忙,还是没考虑过我家。大笼的梨,没帮过我搬。我也不想让他笑话我,总是攒着劲,咬着牙,自己硬是扛下来。我不怪他,也没有怨气。做人都难。可是有一年,梨子少了,客商收不到梨子,我拉着架子车上的梨,刚进村口,二叔老远地过来,接过车子拉到他家去了,还对客商说,我哥是老梨农,色泽好,糖分多,地里不光施肥,主要还施油渣,鸡粪,虽比不上绿色食品,倒也是上品。夸得公鸡要生蛋,月亮都笑了。

梨啊,你不光能卖钱啊,你还知人间冷暖。

择花,套袋,摘梨,卖梨,年年月月忙着,岁岁卖着眼泪,卖着累。

梨园啊,像个叛逆期的孩子,不知道是恨还是爱? 

终究从兴盛到衰落。不过,关于梨花节,依然要在文人的笔尖生花,梨花会如诗如歌,期待雨寒那天籁般的声音歌颂,阿荣激昂的声音赞美,炜炜的诗,水菱的筝,唐导的风采,清浅的文。

梨园觞,我落泪,无所谓。但愿梨花又一盛会,能带来一线生机。 

作者简介

盈盈一笑,原名党晓盈,71年生, 超声科医生,闲时喜欢胡言乱语。  盈盈一笑,皓月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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