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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 | 姜盛武 | 镣打浅鱼

 香落尘外 2020-03-19

文:姜盛武

图源:堆糖

“赤足湖汊岸,挥镣打浅鱼。”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湖边的人们都爱捕鱼,捕鱼的方式多种多样,捕鱼的工具也是五花八门。划船撒网捕鱼,一般是专业渔民,而湖边种庄稼的人们只有业余时间才能捕鱼,选择更多的是逼汛鱼、请鱼、下扳罾、放鱼笼、镣打鱼等基本不下深水的打渔方式。

镣打鱼是一种机智勇敢的打渔方式,虽然刺激,但非常残忍。镣有针镣和大铁镣之分。鱼汛时节,人们沿湖滩和郡沟挥镣捕打散子和嬉斗之鱼;冬季水落湖浅之时,可划小船于湖汊之上,一人荡桨,一人握镣捕打浅水之鱼。

因为镣打渔不下深水,至多涉水湖田草滩,没有什么危险,大人都默许自家的孩子用镣打鱼。我们村子里用镣打鱼的很多,几乎每家都有一把针镣。针镣制作简单,找到一截长一米五左右,宽一寸左右的毛竹片,刮边削平,在一端用刀劈开一道长三、四寸的口子,将长5公分左右的钢针(也称千层底针)每隔3—5毫米均匀地排列于劈开的竹片缝隙中。上面的针头露出竹片3毫米左右,钢针几乎有一半夹在竹片缝中,剩下的针尖镣齿像梳齿一样整齐地排列,再用纳千层底的细麻绳或细尼龙丝绳将每枚钢针上下和针距之间交织缠定,一把针镣就做好了。说白了,针镣就像一把长柄大梳子。

三哥和四哥各有一把针镣,他们像古代士人珍爱自己的宝剑一样,用桐油把针镣全身涂的油光锃亮,在竹柄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柄端钻上一个眼,用细绳穿着挂在房壁上。那时没有属于自己的一把针镣,是没有小伙伴们跟你玩的。我也想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针镣,可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竹片。我趁着家里没人,偷偷地把竹凉床下面的竹横档弄了下来,竖劈成两半,一半放了回去,一半用来做针镣。没有针,则把母亲做女红的一包梅花针(也叫棉线针,针细而短,不到一寸)用得七七八八。因为针太短,镣齿还没牙齿长,有点不伦不类,但总比没有针镣上交不了伙伴强。

鱼汛期一放假,村里的小伙伴们各自带着自己的针镣陆陆续续齐聚在大碾屋,大家都亮出自己的针镣比一比。好鬼和丙队的针镣品相好,惹得大家投来惊羡的目光。大家一边比针镣,一边聊着镣鱼的技法。开始还在切磋切磋,不一会儿大家的嗓门就越来越高,大声争论起来,你不服他的针镣厉害,他不服你的镣鱼能耐。好鬼说:“不要站在这里瞎吹、瞎扯,有本事到湖汊边镣几条鱼试一试。”湖乡的孩子除了吃饭、上学、睡觉就往湖汊跑,镣鱼都有自己的一手,好鬼的话刚说完,大家就操起家伙往湖边走。乌皮、德喜子、四哥嘴里不服气地叽哩哇啦走在前面,三哥、好鬼、丙队、海子、虎子等有说有笑地跟在后面,大家就像抗日的武工小分队。我也拿着自己那把灰不溜秋的针镣跟了上去。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虽然天气闷热,但是湖汊边的景色和偶尔吹来的湖风让我们凉爽了许多。翡翠般的荷叶占据了湖汊南面一小半,粉红的荷点缀其间。清澈的珠湖水倒映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龙吼山,几只赶鱼的乌篷船漂荡在湖面上,船上传来有规律的“咚咚”敲舷声,水鸟在湖山间翩飞,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大家到了湖汊边便分散开来,有沿着一条条郡沟走的,有围着一块块湖田转的;好鬼和丙队两人沿湖汊西岸走,乌皮、德喜子和四哥两个沿湖汊北岸走,他们都在较劲呢!

我跟在三哥后面来到自家的湖田边。田埂上的水草疯长的有齐腰高,倒伏在湖田里。因为怕水淹,父亲一般不往湖田里施肥,湖田的稻子瘦高瘦高的,稻穗并不显得沉甸甸的。湖水已经没过了水稻的腰身,很多油鯵子、鳑鮍子、小虾、仔鱼游弋其中。三哥蹲在田埂上,将身子淹在水草丛中,右手举着针镣,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按住鼻子一拧,一沓鼻涕就出来了,他左手一弹抖,鼻涕就掉在了湖田水中,一群油鯵子立即游了过来抢吃三哥的鼻涕。三哥猛地一镣下去,水花四溅,一条三寸左右的油鯵子被扎在镣齿上,不停地昂头翘尾挣扎着,水里其它的鱼早没了踪影。三哥随手在田埂上拔了一根马鞭草,勒去草叶,然后把痛苦不堪的油鯵子用马鞭草穿了腮让我提着。我轻声笑着说:“三哥,真有你的,用鼻涕引鱼,不过你够真残忍的!”三哥笑不像笑,骂不像骂地回了一句:“你是在夸你哥呢?还是骂你哥呢?”“哥,我在夸你呢,但这样镣鱼我下不了手。”我讨好地说。“你下不了手不要紧,现在我的鼻涕拧不出来了,你拧鼻涕引鱼,我镣鱼。”

我和三哥正说笑间,坡地上走下来一人。一瞧,是村里出了名的镣鱼高手方月子。他戴着草帽,高挽裤脚,打着赤脚,腰挎鱼笠,右手斜举一个大铁镣,梳子状的镣身足有一把砍刀大,锐齿倒刺,镣齿磨得银光闪闪,木柄足有三米长。村子针镣虽多,但铁镣却稀罕。方月子这把铁镣是村里最大的,是他到铁匠铺专门定制的。方月子迈步生风,跨沟如虎,就像《三国演义》里的关羽一般威风。

看到方月子来镣鱼,三哥和我不再镣鱼,干脆跟在后面看他镣鱼过把瘾。我们跟在后面方月子并不阻拦,只是叫我们不要跟得太近。他沿着满是水草的南岸走,走得很慢,眼睛瞪得大大的,扫视着近岸荷叶水草间的水面。突然,他停住了脚步。我们看到前面离岸不到两米的水面有一团黑乎乎东西漂在水面上,就像一团水牛粪,不过这团“水牛粪”在向前漂游。方月子转身向我们摆了摆手,示意我们不要出声和不要跟得太近。他双腿迈得很慢,亦步亦趋,眼睛注视着“水牛粪”周围的水面动静。大约过了一根香烟的功夫,漂游的“水牛粪”后面的冒出了气泡和水纹。说时迟,那时快,方月子双手斜举铁镣,手起镣落,如关羽操起青龙偃月刀,“呼”地贴着水面斜扫入水,水花飞溅,一条两尺左右的乌鱼(即乌鳢,俗称黑鱼。)已刺挂于铁镣之上,如困蟒垂扎。铁镣有倒刺,鱼被镣打之后,很难再次逃脱,所以方月子并不急于捉下乌鱼,而是像古战场上的勇士用手中的武器挑着敌人的首级般向我们炫耀了他的“战功”。再看那团“水牛粪”被击散后,不知怎地又聚拢成团了。我们跑上前满是疑问地问他怎么知道水中有大乌鱼的。方月子一边从铁镣上取大乌鱼放入鱼笠中,一边笑着指了指水里的那团“水牛粪”说:“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乌鱼仔,大鱼护幼仔,因此我料定它们的周围必定有大乌鱼,便伺机而动,发现目标,一镣到位。”方月子接着说:“乌鱼生性凶猛,繁殖力强,胃口奇大,常能吃掉一个湖泊或池塘里的其他所有鱼类,甚至不放过自己的幼鱼,所以镣到一只乌鱼就是为湖汊除了一害……”我天真地对方月子说自己也想用针镣扎一只乌鱼。方月子大笑起来,说我们的针镣扎油鯵子、鳑鮍子和水田里的泥鳅差不多,想扎大鱼,弄不好连针镣都被大鱼拖带走。我们失望地摇了摇头,便揭盖争看方月子的鱼笠。嗬,他的鱼笠中除了刚才的大乌鱼,还有一条大草鱼和一条大花鲢。乖乖,方月子真不愧镣鱼高手,镣的尽是大鱼。

这时,小伙伴们也都跑来看方月子镣鱼。好鬼和丙队各自用马鞭草穿了五、六条半大的鲫鱼和翘嘴白;乌皮、德喜子他们各自手上拎着一串油鯵子、鳑鮍子,四哥用马鞭草穿了一条大黄鳝。我好奇地问:“你们怎么镣到这么多的鱼?”德喜子说:“我们带了米糠撒在水面上引鱼……”“还要到家里带米糠引鱼,我们到草洲上捡半干的牛粪饼子投到水里,鱼别提多喜欢吃了……”好鬼和丙队嘲笑德喜子说道。“哼,我三哥还拧鼻涕引鱼呢!”我不服气地说。刚一说完,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笑声飘过湖面,传出很远很远……

  

作者简介

姜盛武,1972年9月生,江西省鄱阳县人,教师,业余写作爱好者,鄱阳湖文化研究会会员,在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和丛书发表或登载散文、诗歌100多万字,有多篇作品获奖,出版了个人散文集《那片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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