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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专栏】 暖在北方 | 故乡的冬天(2)

 香落尘外 2020-03-19

故乡的冬天

文:暖在北方
图源:堆糖

主播:眉如远山

爷爷的死

爷爷是在我十岁时去世的,他老在我家。他离开世界的时候是冬天,那年雪多,那天,天空也飘着大团雪花儿。

我是最先发现他死去的人。可是不知为啥?我一点恐惧也没有,还和他说了几句话。当然,他是听不到的。那天,和平常一样,妈把早餐做好了,叫我去唤他来吃饭,到他的房间得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我喊了几声爷爷,他没有应答。推开他的房门,他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炕铺上。

“好懒呀,我都起来了!”我跑过去推推他的肩膀,他没有动。

“睡得可真死。”我又连续地叫了几声“爷爷,爷爷。”他仍没有应答,我有点担心了。我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或许就是喊他,他不应答的这样子吧。他死了吧?我猜。

七八岁时,叔叔家小我一岁的弟弟小力,得了疾病,在送医院的途中死去。因为未成年夭折,按风俗,不能进族里的墓地,就在路上火炼了。我没有见到他死时的样子,问爸:“他去哪里了?”爸爸说:“他去另一个世界了。”我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样子,想着和这里差不多吧?那里也有小朋友,有阳光,有空气,也会有四季,这里有的那里也会有吧?可是心里还是嘀咕好久:他的爸爸和妈妈在这边呢,他会不会想他们呢?他还会不会回来?他什么时候回来找我玩呀?问大人们,他们都说我胡思乱想,没有一个人好好地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时间长了,这事儿慢慢地淡了,我也就不问了。不过想起他,那个虎头虎脑,常流鼻涕的脏小子,管我叫小姐姐的玩伴儿小力,还会在眼前出现,且永远是六七岁的模样。

故乡的冬天(2)

莫非爷爷也去了另一个世界吗?可他还在我眼前呀?我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鼻子下,没有呼出的气息,一点也没有,我放了很长时间。“莫非是死了?一定是。”只有死人才会没有呼吸,小人书上说过的。可是他昨晚还好好的,拄着拐杖在街上溜达,和别人在墙根下晒着太阳说着闲话呢,今晨怎么就死了呢?

我悄悄地退出他的房间,没忘记把门关好。转身跑回来,告诉爸:“爸爸,爷爷好像死了!”爸一愣,把我推在一旁,大步奔向爷爷的房间,半天才出来,神色黯然地对妈妈说:“爸爸老了。”我家是满族,称父亲为爸爸的。小时候爸让我也这样称呼他,我就是不听,觉得这样称呼好像不如叫爸亲,爸也就没再勉强。

那个早晨,我们一家人都没有吃早饭,我和哥也没有上学,爸爸出去找来很多族里人,还有村邻,料理后事。之前准备好的漆过红油漆的棺材摆放在庭院里,爷爷躺在棺木里。我还是不知道人死了为什么就躺在那里呢?我看着这一切,大人哭,我也跟着哭。我哭,不全是为人死而难过,而是因为天太冷了。那天下着大雪,爷爷躺在那里会不会感觉凉?想到他会被冰着了,我就哭。看到爸、叔叔和哥给前来吊孝的人不停地磕头,他们头上的白色孝带在风里飘,我觉得是我家遇到不幸的事儿了。我也有这样的白布,被系在腰间,很多小伙伴可怜地看着我,投来怜悯的目光,眼里也都隐隐地有泪水。我才确定我家遇到的绝对不是娶媳妇,生小孩之类的喜事。爷爷去世是我第一次接受和面对死亡。

想起尽管我平日要给他烧火炕,也曾讨厌过这个非常抠门的老头子,他是我的累赘。可是那会儿我倒愿意再继续给他烧火炕,他可以不疼我,满脸严肃,只要不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让这些人哭,不让我哭就好。

虽然年幼的我感觉到爷爷并不疼我,他重男轻女的思想极其严重。他会疼爱他的孙子多一些,会给他零花钱,让他买一些玩意儿,而从来没有给过我。一次也没有。就是每次跟他索要几颗糖,都不容易,百般刁难。会说吃糖牙齿不好之类的话。我会回问:“那你呢?你不怕牙齿都没了?”他就会露出满口假牙说:“我的牙齿没了,这是假牙,不怕的,你不行。”看着他吃糖,我也想变老,也想牙是假的。他很精明,总把糖藏起来,怕我发现,枕头里,褥子底下,手套里,甚至换季的鞋窠里......可是他不知道,这些地方我都侦查过一遍,偶尔也偷吃几颗。怕他知道,并未曾敢放肆贪婪地都拿走,他到死也应该不知道罢。想想现在牙齿好,是真要感谢爷爷当初的抠门儿。

爸爸给姑姑们发了电报,姑姑们也回来了,他们都生活在大城市里,带回来很多糖果糕点之类的东西给我。她们在料理完爷爷的丧事,等族里人走散后,和妈大大地吵了一架。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只看见她们抢走爷爷的被褥和一些衣物,妈妈哭着哀求:“给他的孙子孙女留一些念想儿呀。”然后就晕了过去,我也懵了,第一次看见妈动了那么大的气。很久后才知道,她们以为爷爷的被褥里藏有钱,怕爸和妈独吞了。

我的姑姑,曾是我在小伙伴面前吹嘘的了不起人物。每当我看到谁有洋娃娃了,就会说:“等我姑姑回来,也会给我买的。”看见谁有好糕点,连看也不看,想着等姑姑回来,也会买给我的。姑姑生活在省城,那可是大城市,妈妈最会鼓励我常说的一句话是:“丫头,好好读书,像你姑姑们一样去城市生活,住楼房。”

爸什么都没说,我看见他偷偷地擦掉眼泪,低声啜泣,让妈放手,把那些衣物都给她们拿去。爷爷的葬礼他都没掉过泪,因为他是男人,一辈辈的中国男人,什么情感都可以隐忍,深藏,不外露,哭也要在没人的地方。

而我哭得最伤心,有为爷爷逝去的悲伤,也有为我一直骄傲自豪的姑姑,竟会让我如此失望;还有为父亲的无可奈何的偷偷哭泣;更是有为了妈妈动了大气的晕厥。那次是我人生撕心裂肺的第一次大恸。

那天,埋葬完爷爷的那天,她们走后,看见还没来得及吃的糖果和糕点,一点想吃的念头都没有,我碰都没有碰,也没有和妈妈商量,就都偷偷地统统扔掉了,埋在村外的雪地里。

也是从那时开始,妈妈的身体开始一天一天不好起来。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开始告别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好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读书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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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暖在北方,韩冰,居黑龙江绥化,一个爱写字的北方姑娘,写字,心安,低眉,美好,无事,禅静。等老来回忆,一个个过去了的日子留有大片的温暖和清白。

主播简介

眉如远山:在童真世界尽享工作的乐趣,闲暇时,读几段小文,弹几首曲子,用声音传递情感,在旋律中感悟生命的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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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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