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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峰专栏】 徐和生 | 我和邋子的梦想

 香落尘外 2020-03-19
 

我和邋子的梦想

原创作者 /徐和生

版式设计 / 花黎

 

邋子大我三岁,他除了十岁之前长得比我高外,之后一直都在我耳朵以下。他比我早一年启蒙读书,我小学毕业了他还在读三年级。邋子十多岁了还流鼻涕,偶尔还尿床,穿的衣服也不齐整,邋里邋遢的样子。小时候大家一起去邻村看电影,大伙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只有邋子一个人远远跟在后面不说话,因此他常常成为大家取笑的对象。记得有一天晚上看露天电影,邋子睡着了,几个调皮的伙伴把尿撒在他裤裆里,然后喊来他妈妈,说他尿裤子了。那一阵打,邋子的惨叫声现在依然就像在耳边。大伙一起去砍柴,喜欢玩一种“打插”的游戏,就是把对方的柴刀插在土里,然后站在划好的线内用自己的柴刀把对方的柴刀打倒就算谁赢,输的罚砍柴。玩这种游戏邋子几乎没赢过谁,所以大伙都喜欢约他一起去砍柴,时间久了,邋子砍柴的功夫无人能敌。邋子的父母亲就骂他无能,老是让人欺负,村里一些好心的老人也提醒邋子别跟调皮的孩子玩,省得吃他们的亏。但邋子不听,吃亏也跟他们玩。大家觉得邋子有点愚。

      邋子跟我不是一个生产队的,但离我家很近,中间只隔一条小河。我们一起在河两岸放牛、砍柴、割草,也一起下河洗澡捉鱼。他家的责任田分在我家的隔壁,十一二岁的我经常跟他割稻子插秧比赛。

       邋子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他是长兄,弟弟妹妹多,家里穷,农忙季节要帮父母亲做农活,经常旷课。再加上他家住河对岸,每年涨洪水,河面的板桥就会被冲走,村子成了孤岛。学生们出不来,不能上学,成绩自然就落下了。所以邋子村里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大多数只读了小学,家庭条件好或是读书很有天分的人才去住校读中学,更别提有考上大学的了。村中心小学就在我家屋后,200米不到,上课铃响了我再去学校也不会迟到。邋子很羡慕我,觉得我读书轻松,想成绩不好都难。每次洪水把板桥冲垮,他就想,要是能造一座结实的桥该多好啊!他就幻想着自己能赚好多好多的钱,堆得像山一样高。他把想法说给伙伴们听,大伙儿取笑他,让他先把鼻涕擦干净了再说。邋子便不再跟他们说自己的梦想。

      我读初中的时候,邋子去了上海打工。他在建筑工地搬砖挑沙,也去养猪场喂猪,还拉猪粪卖给菜农。失业的时候就睡人家的屋檐,没钱的时候就饿肚子,捡人家的残羹吃。邋子说这些苦他都能吃,只要能在城里待下去,这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初中毕业后在家里开了个小百货店。我其实是想出去打工的,但我父母亲不同意。父母亲说打工是家里穷得没法过了才出去的,我是家里的独子,他们舍不得我出去吃苦。但我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喜欢文学。那个时候文学青年是非常时髦的一类人,留着长头发,穿着花衬衫,戴着眼镜,不修边幅,浑身上下透着浪漫主义的气息。我总想着像诗人一样浪迹天涯,去远方,我那时候的笔名就叫“远方的狼”,我想象着自己像一匹孤独的狼走在苍茫的草原上。我父亲觉得我这样的想法非常可怕,他认为爱好文学是不务正业,浪迹天涯是去流浪讨饭,就把我软禁了起来。我用绝食来抗议,但父母亲态度也很坚决,还请来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劝我,弄得我很是尴尬,最后妥协了。父亲就弄了个小百货店给我开,偶尔也让我去他的油榨坊帮帮忙,省得我闲得蛋疼,整天胡思乱想。我一边开着百货店一边看书写作,之后陆续有豆腐块在报纸上发表,我成了村里的“文化名人”。

      邋子过年回到家乡,总要到我店里买些东西送人。我就跟他说我也想出去打工,不想这辈子呆在山村里平庸度过。邋子就劝我,说人家辛苦一辈子都不见得有你这么好的日子过,何必到外面去吃苦受气?何况你还是个书生呢,你有自己的文学梦想,要坚持下去,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个文化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家这样的经济条件算是非常优越的了,我成了别人羡慕嫉妒的对象,我老想着出去打工,人家就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我的心在外面的世界。我羡慕邋子可以追逐自己的梦想。我问邋子:“如果我这个店给你开,你过我这样的日子,你愿意吗?”邋子抓了抓头发,嘿嘿笑了下,说:“那我情愿去打工,我喜欢城市。”

      又过了两年,忽闻邋子在上海做起生意来了,而且很赚钱,每天可以赚一两百块。原来邋子在一家卤菜店打工,老板待他不错,教会了他烧菜,还带他去进货。时间久了,邋子弄懂了整个运作流程,于是就自己租房子做起了卤菜半成品加工,批发给各个卤菜店。卤菜店也乐享其成,图个自在,省得半夜起来烧菜。市场很快被邋子打开了,收入也很可观。在那个年代,一两百块钱差不多是机关单位上班两个月的工资,消息传来,顿时轰动了乡里,老家有些人就投奔邋子去了。

      我觉得机会来了,又吵着要出去打工。父母亲还是不同意,奶奶也一个劲地劝我说:“田埂底下淹不死人。在家待着安全、舒适,没必要出去打工吃苦。”那两年,邋子的年收入有一两万了,在那个万元户是明星企业家的年代,邋子无疑已经是一个成功人士了。我再也无法按耐自己内心的骚动,决定去上海创业。父母亲终于拗不过我,或许是拗不过邋子成功的诱惑,让我随朋友去了上海。

我从未出过远门打过工,更不懂得上门推销自己的产品,我只是一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清高总是让我在客户面前无法低声下气,再加上自己身上呆板和迂腐的书生气让人觉得我这个人“不够灵光”,有点“拎勿清”。尽管我每天出门时豪情万丈,在路上酝酿了数百次和客户的对话,也在心里默诵了无数次的台词,但真正走到人家店门口时,我仍然无法鼓起勇气走进去推销自己的商品。在门口徘徊千百回,即使见了老板也是舌头打结,词不达意。生意的惨淡也就可想而知。当初的浪漫主义理想很快被现实撕得粉碎。我怪上海老板们的冷漠和不近情理,又总觉得下一个城市才是我最想去的地方,于是在各个城市间不停地漂泊,追逐自己的理想,又不断地掐灭自己的希望。

      随着老家涌入上海滩做卤菜半成品加工的人越来越多,恶性竞争也就在所难免。挖到第一桶金的邋子果断离开上海去了杭州,之后又去了南京,从此扎根下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而我依然游走在城市的边缘,生意不温不火。后来疲惫不堪的我,不得不卸下所有理想的伪装,回归现实生活,走进烟火人间,娶妻生子,养家糊口,琐碎的生活磨灭了我的文学之梦。买房置业,背着房奴的重壳匍匐前行。

      直到2008年,疼我宠我的奶奶忽然离去以及汶川大地震的灾难让我明白亲人的陪伴有时候比物质上的东西更重要。身体的健康和精神上的充实也是另外一种财富,更值得我们拥有。顿悟之后,我抛下在苏南地区辛苦打拼赚下的一切,离开大城市回到了家乡的小县城。我每天带着孩子们在山水间怡然自乐,淡泊名利,安然守世,任凭昔日在大城市一起打拼的伙伴一个个捷报传来,香车和豪宅的诱惑虽然几次差点冲破我内心拼命的抵抗,但我终究还是坚守了下来。2016年我又重新拾起了手中的笔,试图拂去身上这么多年来的尘埃,还原那个干净素雅的自己,寻找最初的梦想。而父亲却愈发对我不满意起来,村里当年随我一起出去打拼的伙伴,如今都成了富豪,过年回家一掷千金,看得父亲眼睛都红了,于是就数落我不思上进,不去大城市赚钱,说我没出息。

      而此时的邋子,每次回乡都成了县里的贵宾,有领导接见,乡亲们拥戴。邋子现在是某集团公司的老总,身价十几亿。通往他老家村子的木板桥早已换成了钢筋混泥土桥,泥土路也变成了水泥路。那个村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家家户户都有人在江浙沪一带做生意,年入百万的比比皆是。邋子还捐资修建了村小学,他成了创业的楷模,是我们学习的榜样。邋子现在又有了很多新的梦想,他说他要努力去实现。

      我依然呆在家乡美丽的小城,为孩子的学费和房贷苦苦挣扎,也在文学的道路上踽踽独行。

作者简介

徐和生,上饶横峰人,文学爱好者。坚信:付出必有收获,奔跑必将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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