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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欢迎勇敢的医生们回家,更欢迎海外的孩子们“归家”

 冲霄3e8ixadnpn 2020-03-19

张 生


这些天,随着武汉和湖北疫情的平复,之前全国各地来支援的医护人员都在陆续回家,他们的勇敢和付出正在得到人们的感谢和赞扬,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可是我觉得不管给予他们什么样的荣誉和赞颂,都比不上他们踏上回程即将走进家门的那一刻。因为他们在疫情中冒死救护不仅是一个个单独的个人,同时也是在呵护他们的家的圆满和幸福。因为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孤立存在的,不管他是老人,孩子,还是父亲,母亲,他们每一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家,而家也只有拥有他们才完整,才像个家。而这些勇敢的医护人员们呵护的不仅是那些在生死线上徘徊的病人们的家,同时呵护的也正是他们自己的家,甚至不夸张的说,呵护的也是全国每一个人的家。所以,他们当得起给予他们的一切的掌声,但我想,他们此刻应该并不在乎这些掌声,他们最渴望的是回到自己的家里和之前几乎是生死之别的家人们再次团聚。

可是,当那些在海外工作的华人和留学读书的孩子们在这个时刻“归家”时,却遭到了某些人和媒体的不无恶意的批评,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回来的人不仅会挤占医疗资源,还很可能使新冠再次输入,再次引发疫情。这当然不无道理。还有的人因为对于之前某些不负责任的人和媒体刻意妖魔化国外早期对中国疫情的关注支援和现在对国外的疫情的夸大,看到这么多人回来后,恨屋及乌,把这种愤怒发泄到那些冒着危险回国的华人和留学生们身上,这就有点问题了。

归来(油画)于水 作

因为他们不仅有权利随时回自己的家,而且他们更有权利在自己生病的时候和遇到危险的时候随时回到自己的家,家本来就是我们每个人的避风港,也是我们最后的归宿,从生到死,我们没有一刻能给离开家,也没有一刻真正离开过家。而家的价值,就是体现在每个人遇到危难之时能否接纳自己和支持自己,救济自己的肉体和精神,给自己情感的温暖和生的力量。否则,这个“家”将不再存在,也不在具有其最为本真的价值和意义。

对“家”的依靠和由此产生的与生俱来的“归家”或者与家的至死不能分割的情感,其实,从出生的哪一刻起,我们每一个人都踏上了“归家”的路程。因此,“归家”不仅仅是日常生活的普通的行为,从更深一点讲, 这个举动本身还具有哲学和宗教的意义,而家的不可替代的神圣感,就来源于此。这点,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都是一样的。哪怕是在一些最为极端的情境之下,也阻挡不了人们的对家的维护和思念。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安提戈涅》就刻画了安提戈涅这个为了维护家人之间的血肉情谊而付出死亡代价的勇敢的女性形象,因为她的哥哥在反叛城邦的战斗中身亡,国王克瑞翁下令将其尸首当街示众,并且不允许安葬,可安提戈涅出于家的神圣的情谊,宁可违反城邦的法律也坚持把自己的兄弟入土为安,最后不惜以身殉法,她的行为无疑使得家的意义得到了更高的深化。而与之相似,中国的戏曲《四郎探母》也有类似的冲突,尽管杨四郎已经归降大宋的敌人辽国,而且成为驸马和领军进攻大宋的将领,可是杨四郎还是忍不住偷偷到正在与自己对垒的母亲佘太君和兄弟的军营去见自己的亲人,而且,佘太君和他的兄弟也并没有因为他现在成为敌对国家的降临而舍弃这份独属于“家”的情感,彼此之间都感受到了这份“家”的温暖。黑格尔在谈到古希腊的悲剧时,最为推崇《安提戈涅》,认为这部戏剧反映了真正的“实体性”的伦理冲突,那就是家庭和国家之间的冲突,这样的冲突不可调和,最终双方的毁灭造成了“和解”。但在《四郎探母》中,可以看到我们的文化的某个特点,那就是对“家”的情感和“国”的利益的兼容,即使在家和国尽管也有不可避免的冲突时,在保留的“家”的情感的至高无上时,也会灵活的处理与国的关系,双方的冲突并不必然两败俱伤,产生毁灭性的冲突。这或许可以给我们今天的人对待海外的华人和留学生们“归家”时以更多的理解更多的爱意。

《四郎探母》剧照,北京民族宫,2007

对于那些在海外生活和学习的中国人来说,他们永远是远游的孩子,“家”更是紧紧的和“故乡”联系在一起的,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等伟大诗人的诗句早已经渗透进大家的血肉之中。因此,我觉得,他们的“归家”或许就像很多人说的那样是因为身染病毒希望回国得到治疗的,可这本来就无可厚非,只要按照相关的防疫措施处理就是,可是他们中更多的人其实是更深的情感的需要,因为他们的人虽然在异国他乡,可是他们的心却永远离不开自己所来自的祖国的“家”和“故乡”,而且,他们还有亲人生活在祖国,在经历了前面的那种类似于杜甫诗中所说的“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的痛苦的时刻之后,他们在国内疫情稳定后回来探视自己的家人和亲友,也是应尽之意,更是应有之义。

而且,正是这些华人和留学的孩子,在国内疫情初起之时,奔走相告,为国内紧急筹集捐款购买医护用品设法运回国内应急,如果没有健忘症的话,应该记得当时各种海外华人把当地的口罩买光了的新闻。更何况,现在的留学生大部分都是国内60年代中后期的人的孩子,因为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大部分都只有一个孩子,他们绝大多数是普通人的孩子,父母胼手胝足,把孩子送到国外,想让他们有机会睁开眼睛看世界,学成后“归家”,因为不仅未来的家需要他们的,未来祖国也需要他们。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巨婴”,他们是真正的孩子。可就是这些孩子,曾经在遇到新冠的种族歧视时努力抗议和与人沟通,也是他们,把父母给的生活费捐了出来用以购买抗疫用品,也是他们,急着买了口罩寄给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他们不是勇敢的医生护士,他们只是孩子,可他们同样需要“归家”。

“归家”途中的孩子们

昨天,我看到了一张他们“归家”途中在飞机机舱里可能是自拍的照片,坐得满满的机舱里,除了几个外国人外,全是中国的孩子,看到他们穿着白色的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在口罩下露出小孩子一样稚嫩的眼睛和窄小的脸,在疲惫,惊恐和似乎已经到了“家”的顿时放松下来的情感中,开心的举起手作出V的手势时,我的眼睛湿润了。

中国人传统习惯将“家”置于“国”之前,而“国”就是由这千千万万的“家”组成。《礼记》里有“齐家”的说法,孟子有“国之本在家”的话,还有无数的伟大的诗人们吟出的“归乡”的诗句,无时无刻不在我们的灵魂和情感中浮现,让我们不管走到哪里,也时时不能忘怀自己的“家”和“故乡”,因此,我愿意大声说一句:欢迎勇敢的医生们回家,更欢迎海外的孩子们“归家”!

因为,这不仅是考验“家”之“何以为家”的时候,也是考验“国”之“何以为国”的时候。
 
2020年3月18日网课后匆草于五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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