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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新民 | 那山那水那人

 香落尘外 2020-03-19
作者:蒋新民    编辑:微凉

那山那水那人



家乡,永远是每个游子魂牵梦绕的地方。作为一个在外多年的军人,我更是如此,不管走多远、隔多久,思家念乡的情结永驻心头。

我的家乡在陕西省蒲城县坡头乡东山村,乡和村的名字真实地说明了家乡的环境特点:有山有坡。村子背靠一座小山,处在半山坡上。山上常年光秃秃的,草木稀少,全是泛青的山石。小山呈东北西南走向,乡亲们依山修舍造家,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山坡上,远远看上去像是一群小蚂蚁攀附在一头巨象身上。村子前面不远处是一条平均深约三十多米的干巴巴的黄土沟,绵延三十多里地,据说是好多年前大洪水冲刷形成的。整个村子就处于山窝窝和沟畔畔之间。山窝里有一条小路,沟上面有一座土桥,是村子与外面仅有的通道。可以说一山一沟真正把村子与外界隔离了,把村子里的经济条件、生活水平隔差了,也把人们的思想观念隔保守隔落伍了。

自打我记事起,村子里的人们都很传统很保守很朴实,安心于黄土地,以农为本,日出而耕,日落而息,过着紧巴巴的日子,这反而锤炼了人们勤劳吃苦、坚毅刚强的意志品质。过去家大人多,男孩子娶了媳妇成了家,就要分家另住。没钱盖房子,就随便在土崖上掏两口窑洞,置两个土炕,搬进去住就算有了家。然后再慢慢打拼奋斗,生儿育女,养家糊口,成就事业。村子里大部分人都经历过类似的白手起家的艰辛,所以大家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

与村子一沟之隔的对面一马平川,两里地不到就是公路、集会和大村落,那里的人们相对思想开发、头脑灵活,很早就开始做生意、跑运输、开工厂、外出打工等。后来受这些人影响,村子里的父老乡亲们也慢慢转变观念,走出山沟,到外面去寻求致富机会,走上了致富之路,过上了好日子。前几年,县里总体规划建设小康新村,把全村人从半山坡迁到了山脚下比较平坦的地方,政府给予一定的补贴,并修通了水泥路。现在家家住上了统一模式的红砖紫瓦新房,引入了自来水,开通了有线电视和宽带网络,用上了空调、热水器、洗衣机、煤气灶等,好多家庭还买了小汽车,人们的生活水平和村容村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乐呵呵地说:从高处搬到了低处,生活过得好多了,真要感谢党的好政策!

山和沟虽然给交通带来了不便,但乡亲们却从没有怪怨抱怨。老人们常讲,山就是我们的依靠,有山靠活着才踏实!过去生活紧张的时候,人们从山上捡石头垒墙筑屋,砍材火取暖烧饭,采野菜野果充饥,割杂草喂牲畜,挖草药换零钱,开荒地为粮食增产,开山挖石加工石子、石灰、水泥等,真可谓是“靠山吃山”。老人们在去世后选墓地和下葬时也全都选择“头靠山、脚蹬川”的风水走向,这样他们在天堂也很安心。那个沟里有一个过去留下的独立的黄土柱子,直径约五米,高约二十米,像一个放大的枣核形状插在沟底。据老人们说,当年当地驻军打靶,用迫击炮和火箭筒轰了好几次都没有打倒,后来再也不敢打了,说那是“神柱”,是家乡人们精神的象征。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依然保持原样,岿然不动,我每次回家路过的时候都会多看几眼。

更让人们骄傲自豪的是,村子边上就是唐朝第五代皇帝唐睿宗李旦的陵墓----桥陵。桥陵依山而建,方圆十几里,雄伟壮观,尽显当年皇权威武。陵墓的北门就在村口上,现在还有一些石人、石马、石狮子整齐列队,护卫着陵墓,不过有的已经残缺不全。据说当年文化大革命期间破“四旧”(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一些造反派晚上偷着给石人、石马、石狮子的嘴巴上涂些面粉,第二天造谣说这些东西晚上偷吃老百姓粮食,蛊惑愚昧的人们把它们推到砸烂。那真是颠倒黑白、令人痛心的年代!后来,虽然政府组织专家进行了修缮,但现在仍然能看到残缺的痕迹。老人们都说:那时候是作孽,但皇帝保佑我们,子子孙孙住在皇帝跟前也算是福气!现在桥陵已被列为国家重点保护文物,吸引了不少外来人员参观旅游,给家乡环境改善和经济收入带来了很大的好处,也算是皇帝恩泽后世的一种表现吧。为了感谢和纪念皇帝,在多数人的建议下,前几年政府把乡升级改名为“桥陵镇”。


受自然环境制约,家乡相对干旱缺水,人们主要靠天吃饭。过去饮水都是问题,老祖先们就开发大脑,家家在门口地上挖一口窖,深约十来米,下面掏成葫芦状,窖壁用混凝土浇筑抹平,防止渗水。下雨的时候把雨水经过滤网引入,慢慢自然沉淀,需要的时候再用水桶打上来,装到缸里,按需取用。窖下面没有阳光,基本保持恒温,氧气稀少,没有污染,那经过自然沉淀的窖水,清澈晶莹,甘甜透凉,爽滑润喉,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记得我小时候每天在外面疯玩,渴了的时候就跑回家,揭开水缸,舀一大碗凉水,“咕嘟……咕嘟……”灌进肚子里,那种感觉比现在的孩子喝饮料过瘾多了。直到现在,村子里的很多老人都不喝自来水,说自来水有一种怪味,仍然坚持饮用窖水,总感觉窖水甜美醇厚。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家乡人最明显的性格特点就是粗犷豪放、率直爽快,用当地话形容叫“生曾冷倔”,最典型的代表人物就是杨虎城。杨虎城出生在县城附近,人们都说,他当年就是凭着“生曾冷倔”的性格,凭着陕西冷娃的“二杆子”脾气,杀了恶霸,劫了税款,落草上山,拉起了队伍。后来又截获军械,壮大队伍,谱写“二虎守长安”的壮举。再后来在驻马店战役中,奇袭唐生智,以弱胜强建奇功,被委以重任。直到后来联合张学良,发动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影响千古,真正靠得就是一股犟劲、倔劲、虎气、豪气。

乡亲们的性格特点明显地表现在日常生活习惯上,最典型的就是喜欢吼秦腔、吃泡馍、爱辣椒、咥干面、干喝酒等。人们最喜欢秦腔戏,男女老少都会唱几句,唱戏不叫唱,而叫“吼”,有事没事的时候就吼上几句。吼秦腔的时候,不需要舞台,不需要观众,不需要伴奏,可能是独自一个,也可能几个人一起,目瞪口张、青筋暴涨、脸红颈粗、头发直竖、手舞足蹈、嗓门震天、气贯长虹,实际上是人们对内心情感淋漓尽致、毫无保留地释放和宣泄,以至于南方人说那不叫唱戏,那简直就是在吵架。我认为,如果说昆曲是婉约细腻艺术的代表,那秦腔才真正是激昂豪放艺术的典范。人们最喜欢吃羊肉泡馍,而且必须亲自用手把馍掰成小块,泡进用秘方配料熬制成的羊汤里,然后用粗瓷大老碗盛上,就着糖蒜、辣酱,那样吃起来才过瘾、解馋。另外,人们还喜欢吃面条,而且面条一定要宽、要粗、要硬、要筋道,那样吃起来才有嚼头、带劲,当地话叫咥干面,一个“咥”字尽显了那种独有的爽劲。再就是人们普遍喜欢吃辣椒,事实上家乡人的“辣劲”一点都不逊色于四川、湖南、江西人。当地有一句话叫“辣子一盘菜”,就是不管啥时候、不管吃什么,都要有辣椒。通常把干辣椒粉用滚开的菜油一泼,做成“油泼辣子”,辣香四溢,在馒头里夹辣子,面条里拌辣子,烧菜时洒辣子,辣得面红耳赤、满头大汗、舌头发麻,嘴巴里“吸嗞……吸嗞……”地响吧,但还是要吃,而且一吃到底,这就是十足的“辣劲”。人们还喜欢喝酒,而且基本上是干喝,那种喝法外地人几乎是接受不了的。就是几个人凑到一起,拎两瓶“老西凤”,几乎不用酒杯,也几乎没有下酒菜,就你一口我一口对着瓶子干起来了,边聊边喝,几瓶酒一会儿就干完了。那种喝法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有时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过去人穷,没有下酒菜,就形成了“干喝”的传统,一直延续到今天。但是,随着岁月的更迭,乡亲们的这些生活习惯和性格特点也都在慢慢地融合演变,过去的那些特点在现在的一些年轻人身上已不再十分明显。


家乡的气候和自然风光也很有特色,可以说是四季分明、各不相同。春天像步履轻盈、半面含羞的青春少女,总是来得比较迟缓,让人充满希望和幻想。春节后不久,不大不小、不热不冷但略显干燥的西北风就扑面而来,掠过村落和田野,慢慢地温化了曾经冰冻如砖的土地,拂醒了熟睡的小草、小麦、树木等,不经意间田间、地头、树梢、山顶就泛出丝丝绿意,杨絮、柳絮、桐花、洋槐花、榆钱,漫天飞舞,北归的燕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似乎在提醒人们春天来了。户外的人明显多了,小孩子你追我赶、打闹嬉戏,大人们聚在一起筹划打算开春的事情,憧憬美好未来。

夏天则像一个头脑简单、脾气火暴的小伙子,经常是持续高温,酷热难耐,炙热的太阳烤得那些蝉儿躲在树丛里“知了……知了……”歇斯底里地发泄;烤得那些流浪狗耷拉着脑袋、吐伸着舌头“哈哧……哈哧……”地喘着粗气,到处窜着找水喝;烤得人们中午都不敢出来,躲在窑洞里或风扇边、空调下睡大觉。突然会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阵大暴雨倾泻而下,大人们会及时打开水窖的“机关”,引水入窖,蓄积一年的生活用水。孩子们则会抓住这难得的清凉,脱掉衣服和鞋子,光着膀子和脚丫子,在雨地里尽情地玩耍,享受那酣畅淋漓地“冲凉”。有的会跑到山间小道上,用泥巴垒起所谓的“拦河大坝”,把山上流下来的雨水拦起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放掉,一会拦,一会放,就在拦与放之间觅得快乐。有的几个聚在一起玩甩“泥窝”、捏“泥人”、弹“泥球”、打“泥仗”的游戏,那真是快乐无限。

秋天更像是一个韵味十足、尽显成熟的美少妇,她既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播种的季节。人们开始采摘树上的柿子、苹果、红枣、梨等,开始收取田里的玉米、大豆、棉花、谷子等,收完之后紧接着耕地,播种小麦。家庭成员总动员,男女老少齐上阵,各种工具派上场,每个角落都有人,整个田野里一片繁忙,充斥着欢歌笑语,也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完全是一幅多彩多姿、热火朝天的“秋收农忙图”。但近多年,由于青年人都外出打工,不重视种田,留守的都是老人儿童,过去那种繁忙和欢快的场面也很难再现,真正有点秋意惨淡、萧条冷落的伤感。

冬天简直就是一个饱经风霜、瘦骨嶙峋的干瘪小老头。这时候万木皆枯,大地、青山、土沟、树木全都露出原形,放眼望去,一片灰黄,唯有那冬小麦露出点点青绿,点缀着山川大地。干巴枯灰的柿子树上坠挂着几颗亮晶晶、红灿灿的柿子,在呼啦啦的北风驱动下摇摇欲坠,无意中会引诱来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扑棱”着翅膀抢啄这难得的美食。偶尔会飘落雪花,一夜间天地白茫茫,一些麻雀蓬松着羽毛,扎堆挤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似乎在为食物焦虑不安、争论不休。而人们都穿戴厚实,蜷缩在屋子里取暖,几乎每家屋顶上都会飘溢出炭炉的缕缕青烟和焦炭的呛鼻味。整个天地间就像一幅水墨山水画,给人一种沧桑厚重、枯藤老树的感觉。

家乡的天、家乡的地,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人、家乡的事,家乡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说不完的故事、叙不尽的情思。家乡,永远是我走不出的天地、驶不离的港湾、挣不脱的怀抱!情系家乡、热爱家乡、拥抱家乡!



作者简介
蒋新民,1975年7月生于陕西蒲城,1999年毕业于西北大学。大学毕业时怀着一腔热血,携笔从戎,历任排长、干事、股长、营政治教导员、团副政治委员、政治处主任等职。长期生活于江南部队,喜欢文学,爱好写作,善于思考,经常用自己的笔尖记录生活,抒写真情,留存人生记忆,一直处在追梦文学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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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策划: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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