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无处安放的爱（结尾）  作者 | 林小菲 编辑 | 湛蓝 在教室里的吕小辛没有对着周戈墨哭，也没有对他诉苦，她只是换了衬衫，擦干头发，然后淡淡地说：“谢谢，你回去吧，我今晚就在教室睡了。” “不，吕小辛，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心呢，要是你不愿意回去，我留下来陪你吧?”他急急地说。 “如果明天早上别人发现你跟我单独在教室，你猜会有什么新的说法产生呢?吕小辛一脚踏两船，孤男寡女夜不归宿，在教室里偷偷幽会?”吕小辛嘲讽地看着他，纵然是夜晚，她的眼睛也让人觉得分外明亮。 “可是……你这样我真的不放心，要不然我找老师来送你回家?”他还在犹豫，却被吕小辛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一跳：“你以为你还是幼儿园的学生，动不动就找老师?快滚回寝室睡觉，我懒得跟你说了。” 这是她头一次在外人面前这么粗鲁，她也顾不得维护自己的形象了，将身下的凳子拼起来，裹着被子就躺下了。 怎么能找老师呢，找老师就等于告诉妈妈，她在学校过得不好，不，她会靠自己过得很好很好的，一定会的。 周戈墨还想说什么，但见她将头蒙起来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身走了。吕小辛透过桌子上高高摞起的书本间的缝隙，目送他走出教室，消失在转角处。 心想，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周戈墨也不例外。他如此干净，也许只是因为他还没长大，等他长大了，终究会成为万千面目可憎的男子中的一个。    这个夜晚，吕小辛真的就睡在教室里。也许是凳子太硌人，也许是被人泼了水没有及时换衣服所以有点感冒，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在梦里也觉得浑身疼得难受。 早晨杨沐沐挂着大眼袋睁着熊猫眼从许多奇奇怪怪的梦里醒来的时候，天色刚亮，宿舍里的人都还沉浸在熟睡当中。她发了两分钟的呆，待清醒过来，首先想到的就是三个字：周戈墨。连带着这三个字，接着出现一张狼狈的脸：吕小辛。 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杨沐沐马上从床上坐起来，轻手轻脚地穿戴好，连洗漱的心情都没有，就偷偷地出了宿舍门。 同一时间，吕小辛哭着从梦中醒来了。她抬起手腕看表，六点过三分，窗外的东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 吕小辛有多久没有回忆过那些不堪的往事了呢?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她只知道，有些事情是她一辈子也不愿意想起的。十二岁那年，母亲夜里发高烧，她求救无门，硬是用自行车将她推到医院，那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她一路走一路哭，害怕母亲就此死去，害怕从此在世上就变成真正的孤独一人了，后来母亲输了液，退了烧，吕小辛便狠狠发誓，从此再也不掉一滴眼泪。因为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自哀自怜，方寸大乱。 而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遇见这点小事，便做了一夜的噩梦，哭着醒来。 六点半，住校生就应该起来做早操了，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吕小辛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准备去厕所换衣服。昨晚的T恤在课桌上晾了一夜，已经干了。 揉揉酸麻的腿，她走出教室，却看见门外躺着一个人。 周戈墨，他学她的样子，拼了三根凳子，缩起来躺在上面，睡得正香。吕小辛揉揉还有些红肿的眼睛，也没有吵醒他。她悄悄去厕所换了衣服，将他的衬衫叠起来放在教室外的窗台上，然后抱着被子回了寝室。 杨沐沐爬上四楼的时候，只看见周戈墨蜷缩在板凳上，旁边的窗台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衬衫，而教室里，已经没有吕小辛的身影。 没过多久，吕小辛又跟男朋友分了手。杨沐沐听说这个消息时，条件反射般偷偷转头望向周戈墨——当时是课间，他站在阳台上，靠着栏杆，默默地看着操场，似乎很平静，又似乎很悲伤。 杨沐沐喜欢周末，因为她跟周戈墨都坐153路公交车回家，她总是挑最后一排的座位坐，然后用半个小时的时间一边发呆，一边凝视周戈墨干净的背影。 这个周末，杨沐沐跟周戈墨又一起在公交站等车，153摇摇晃晃地来了，她投币上车，正要习惯性地往最后一排走去，却看见靠窗的位置坐着吕小辛。她身边坐着一个男生，长相普通，穿隔壁中学的校服，但背着阿迪的一款限量版书包。他正试探性地要去拉吕小辛的手，吕小辛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妩媚的浅笑，说不上是同意还是拒绝。她心里也清楚，她偶尔跟人牵手，被人拥抱，甚至是接吻——但没有进一步了。她懂得把握分寸。 杨沐沐不敢回头去看周戈墨的表情，只是在心里暗暗祈祷，不要被他看见，不要被他看见。 153上面的人本来就少，周戈墨更是在上车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吕小辛。她不经意地抬头，看见周戈墨，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看见一样，目光略了过去，接着，靠在旁边男生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周戈墨心里一阵刺痛。他不明白，从来就不曾明白这个女生。她有那么明亮的眼睛，那么好看的笑容，为什么却总是做些落人口实的事情。他身边的朋友都劝他不要太执着，不要对她太认真——玩玩可以，用真心就大可不必了。 说这话的人，都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吧。真的爱上一个人了，岂是你想能停止就能停止的?她不好，她一点都不好，她贪财，她自私，她换男友如换衣服，她对每个男生都笑意盈盈，一点都不矜持，可是，你就是喜欢她，无论她多坏，你就是放不下她。 又能怎么办呢? 他看见那男生偷偷抓住她的手，心里涌起一阵愤恨：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可以牵你的手，我却不可以?如果能在一起，是的，如果能跟她在一起，对她好，疼爱她，宠溺她，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好的。 只可惜，吕小辛没有给周戈墨任何机会。他没想过，公交车上那一面，竟然是他跟吕小辛的最后一面。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周戈墨早已经习惯穿过人群准确地找到吕小辛的位置，这一次，他的眼睛却落了空。属于吕小辛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他打听过，得到了无数个版本的答案。有人说吕小辛生病了，有人说吕小辛的妈妈生病了，有人说吕小辛家里出事了，有人说吕小辛堕胎住院了，有人说吕小辛退学了，更有甚者，说吕小辛出车祸死了。  他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他一个也不愿意相信，但结果已经摆在那里：吕小辛再也没来过学校。曾经像传奇人物一样的她，曾经处于话题中心的她，曾经被那么多人喜欢着讨厌着的她，就这样一声不响，突然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周戈墨的爱突然无处可去，连恨也找不到对象。 杨沐沐却意外地知道了吕小辛的下落。某个晚上，当警察的爸爸回到家，难得地买了杨沐沐爱吃的杏仁回来，一边给她剥壳一边说：“沐沐，以后出门要注意安全啊，游泳只能到游泳池去，今天我们就在城外的河里发现一具女尸，衣服上别着你们学校的校牌，还是跟你一个年级的，叫什么小辛的，估计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年纪轻轻的，太可惜了。” 杨沐沐的心一凉，愣了半晌，问：“不可能吧，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件事？” “这种事情学校当然要封锁消息啦，不然家长都跑去闹，还怎么得了，你去学校也别乱讲。”爸爸一边剥了杏仁喂到杨沐沐的嘴里，一边不以为然地说。 纵然曾经作为情敌讨厌过她，这一刻，杨沐沐也忍不住把自己关进房间偷偷哭起来。吕小辛竟然死了！她怎么会死？她怎么能死？前几天她还笑靥如花，隔了几天，她就死了，再也不会笑了？她真的是不小心掉下河的吗？还是被人推下去的，或者，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杨沐沐抱着被子，一边哭，一边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直到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时间倒回到吕小辛在公交车上遇见周戈墨那个下午。她刚刚答应了隔壁学校那个男生，做他的女朋友，因为是周末，他们一起去逛超市，她买了很多营养品、蔬菜、水果，结账的时候，她很自然地站在一边，男生掏出钱包付了钱，帮她把袋子提到了医院门口。 就在这个晚上，吕小辛的母亲终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累了，撑不下去了，一撒手，解脱了，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活着的人去面对。 吕小辛结了医院的账，简单地收拾了东西，独自回到家。整个过程，她咬紧牙关，没有大哭大闹，没有晕倒，只是脸上的泪痕从来没干过。打开家门，她连鞋都来不及脱，便一头栽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望着空无一人的家，母亲去世了，关于她的身后事，她什么都不懂，漫无目的地往外走，最后走到了城外的护城河边。 蹲在河边，她终于忍不住，捂住脸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偶尔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将目光投向这个奇怪的女生，但无人上前询问。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悲欢离合在上演，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说不出的艰难，有几个人有闲情去关心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的悲喜呢？ 哭了很久，她站起来，一阵头晕，她本来就贫血，又蹲了这么久，突然站起来，一下子没站稳，便往河里栽了下去。 河水呛进鼻子的时候，她原本还在挣扎的手脚停了下来，放弃了呼救，任凭水流将她淹没，带走。 她的脑海里出现很多画面，想要牵她手的男生，对她又嫉又恨的女生，蒙着白布的母亲…… 我终于也可以解脱了。吕小辛紧闭着双眼，慢慢地沉了下去。失去意识前，她眼前突然出现两张脸，一张是孤苦无依的妈妈的，一张是蜷缩在凳子上熟睡的周戈墨。 她想起曾经烧掉的日记的最后一页，她写下过这样一段话：《武林外史》里，白飞飞临死前对沈浪说，沈大哥，如果我的生命是个笑话，你就是我生命里唯一的真实。周戈墨，我的生命其实也是个笑话，我活在世上，除了照顾妈妈，再没有别的意义了，我老早就想过，等到有一天妈妈不在了，我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留恋的，一定会随她一起去了。我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像你一样的男孩子爱着我，我一直靠这个梦坚持着，直到遇见你。原来上天对我不错，因为，我至少也有这个唯一的真实。 但这些话，周戈墨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他不知道吕小辛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男孩子，为什么就偏偏不能是他，他不知道对吕小辛来说，有些东西越是珍贵越是不能去轻易碰触，不舍见到干净的感情变了颜色，他不知道吕小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起的也是他，他更不知道，他这一生，也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杨沐沐绝口不提吕小辛的事，她想，就让周戈墨心里一直怀着念想吧，等将来时间长了，长大了，没什么不能忘记的，这个世界，有的人总需要漫长的时间来与过去告别。 对他来说，吕小辛不过是一颗流星，虽然灿烂，却很短暂。 这份缘分是那么短暂，那么稀薄，就像手里的烟灰，轻轻一弹，就碎了，轻轻一阵风，就不见了，然而，对吕小辛来说，周戈墨就是她全部的温暖。 而杨沐沐，不过是这场爱情的一个观众而已。 作者简介 林小菲：喜欢文学，爱好旅游，喜欢古典文学、诗词。倘佯在诗词歌赋的古典里，享受着自己的宁静。文字信笔流出，只为抒情留痕。 香落尘外管理团队 主编：湛蓝 总监：子寒 顾问：蒋新民 排版：绿腰 强哥 ETA 凤尾 审稿一组： 铜豌豆 一池萍安 一心 审稿二组：连云雷 风碎倒影 终审，校对：烟花 清欢 播音：米米 从前慢 配乐：罗晚词 稿费：湛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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