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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义 || 踏着深秋的叶子离去

 盛海泳 2020-03-20
我们始终相信有一天,鱼跃此时海,花开彼岸天。
落叶 张羽 - 落叶  


NO.1004

踏着深秋的叶子离去

——写小说的封光钊老师走了

文作者 | 王俊义

出处 | 青春在(ID:gh_f887e6203f7d)

一早游泳回来,河岸上的柳树叶子落了一层。浅黄色的,细长而弯曲,如迪丽热巴的眼睛。踏在柳叶上,已知深秋来。一丝凉意,从深秋的缝罅里徘徊,一直走到身旁。

其实深秋,树叶落时,也是落人的时候。母亲活着时经常说:人跟一棵树差不多,秋后落叶的时候,是老天爷收人的时候。冬天飘雪花的时候,也是老天爷收人的时候。

就在这个深秋,老天爷把写小说、散文和民间故事的封光钊老师收走了。静悄悄的,如同老天爷收走一棵柳树的叶子。

封光钊老师,1936年的人,周岁83,虚岁84。民间说:73,84,阎王不叫自己去,封光钊老师自己去了,像一个人,顺着村路回到了老家。

封光钊老师是个很敦厚的人。1964年在《羊城晚报》发表了小说《三访贤》,当年全国小说概述,就有这篇小说,可以说是轰动了河南。但对于从来不会显摆烧摆的封光钊老师来说,这篇小说似乎与他没有多大关系,发了就是发了,评论了就是评论了,他依然坚守一隅,写自己的小说。上世纪六十年代,《羊城晚报》的《花地》副刊,是全国小说家云集的主要阵地之一,封光钊老师竟然一连发了三篇,也算是独中三元吧。

才华是掩盖不住的,封光钊老师那年28岁,是很闪光的一年。一个人看似有很多个一年,其实很闪光的一年是没有几个的。那个时候没有全国短篇小说奖,假若有,封光钊老师的《三访贤》也是很有资质获奖的小说之一。

1972年,文学刊物很少很少,《广西文学》复刊了,封光钊老师发表了一个头题《双进山》。带有一点柔和意识的风光描写,也是震撼人的。当时,在寥寥几个省级文学刊物发表小说的,一个地方,几年都没有一篇。封光钊老师在地域相当偏远的县里,能走到省级刊物上,也是屈指可数的。

封光钊老师的敦厚里,带着写小说人的尊严。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封光钊老师和我住在一个院子里,《鸭绿江》的编辑刘元举来了。封光钊老师不亢不卑,见了刘元举也没有很多的微笑和应酬,完全不是一个小地方作家对待一个省级刊物编辑的态度。这样的人,现在不多了。因此封光钊老师那份写作者的尊严,是我记忆封光钊老师最深刻的地方。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封光钊老师在《鸭绿江》发表了短篇小说《深秋》,刘元举已是主编,打电话对我说:”封老师这个短篇还是不错的。“这也是封光钊老师给《鸭绿江》写的唯一一个短篇。我们说人格力量,其实是说一个人不亢不卑的力量。封光钊老师 一年在《羊城晚报》发了三个短篇小说不亢奋,遇到了文学刊物的编辑不卑微,这才是一个写作者最应该具备的人格。

封光钊老师也写散文,他的《大伯背豹》在天津的《散文》发表后,被北师大编入中学语文配套阅读教材。他向北师大出版社要了几本,专门给我一本。他说:”有你的《我为我的灵魂哭泣》。“我和封光钊老师的写作完全不是一个路子,但是封光钊老师只要见到我发了一个小说或是散文,比我自己都要珍视。写这个短文,我找到了那那本书,还能想起封光钊老师憨厚宽厚的样子。

封光钊老师整理的民间故事《观花楼》,是一个民间故事整理的标本和典范,被选入各种民间故事集子。他编写的民兵斗争故事,也曾影响了很多人对于故事写作的兴趣。退休后,封光钊老师是个真正的退休者,在家里写的故事,发表在上海的《故事会》上。他发表了一个东西,仅仅是发表了一个东西,绝对没有任何附加品,也没有任何衍生品。回到写作本身和发表本身,是封光钊老师这一生写作最基础的密码,也是他最高的写作密码。

封光钊老师最让人羡慕的是他的孩子们。他用一个最简单的做饭炉子,每天在文化馆寝办合一的屋子里,给几个孩子做饭读书,老大读了华科大,现在河南省出版局担任办公室主任。老二读了河南工学院,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做的不错。女儿读了长沙铁道学院也就是今天的中南大学,现在在加拿大。这就是封光钊老师最后与生活最直接的联系,也是最辉煌的联系。我在纪念乔典运老师去世十周年的研讨会上说:”乔老师的孙子乔长河,应届考上了北大,这和乔老师短篇小说《满篇》获得全国短篇小说奖一样,是一个家族最值得骄傲的事情。“遇会者都十分赞同。

封光钊老师是个不给任何人找麻烦的人。他退休后出了本《深秋》,是没有书号的。他给我拿了一本。我说:“你们阳在出版局,你咋不让他给你出书。何况你这本书里的作品,都是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过的,不是凑乎的。

封光钊老师说:“我就是给我这一辈子绾个疙瘩,划不着麻烦他。”

一个连儿子都不愿意麻烦的人,他还会麻烦谁呢?

我出了那本《民间的别司令》之后,有一天封光钊老师找到了我的家里说:”还可以再写一本。“此时封光钊老师走路脚步已经缓慢,还从几里外的北四环跑到我这儿,让我很是觉得惴惴不安。后来我写了个《百年铸造》,封光钊老师读了之后,竟然在早上八点到了我家,对我说:“有一节写的好,我有点眼泪丝丝。”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封光钊老师跑了很远的路。一个写作者老了,他惦念的还有我们这些青年时代受过他恩惠的人。——这大概就是我记忆封光钊老师的原因吧。

秋枫易老人不老。一个人走了,一般都是他的子女记得他,其他人少有记忆的。封光钊老师走了,我还记得他,我还记忆他,除了师生情分,恐怕还有封光钊老师敦厚宽厚的人格魅力吧。

封光钊老师踏着深秋的叶子走了,其实是回到了一个叫酒坊台的小村子。通往酒坊台的路,野菊已经开放,封光钊老师顺着野菊铺满的路回酒坊台,也算是顺着村路回家吧。


《青春在》

【文作者】

王俊义,河南省西峡县人,生于1955年9月,出版有短篇小说集《蓝淇河,淇河蓝》;长篇小说《民间的别司令》、《第七个是灵魂》;散文集《抚摸汉朝》、《岑寂的村庄季风》、《月亮领着灵魂走》等。长篇小说《第七个是灵魂》获得2013莽原长篇小说奖;诗歌《中国的微笑》获《人民日报》举办的诗歌征文一等奖;散文《伯在黄土里等我》获《北京文学》2015——2016重点优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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