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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放牛郎

 韦海生 2020-03-20

在九岁那一年,也是从升小学三年级前的那个暑假起,我就开始帮家里放牛了,一直到中学毕业,算起来有整整十年。

那时村里近百户人家除了几家养马外,基本上都养牛,有的养黄牛,有养水牛,也有养牛养马的。放牛时黄牛和水牛会分开,以十户为一组轮流看放。我家养的是黄牛,最多时养了四头,按照约定,以成年牛的头数来安排每户放牛的天数,比如我家有两头壮牛,就要连续放两天,再轮到下一家,不过谁家有孩子在上学的可以调换顺序,以便周末可以帮家里放牛。

放牛的地方在水库周围的山坡上,走路约一小时。其实山不是石山,说是土坡或丘陵更贴切一些,一座座两三百米高的山坡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我只知道肉眼能望见最远的那一座近千米的山坡终年烟雾缭绕,翻过去就是我们的邻镇了。我父亲那一辈年青时常去邻镇赶集,天不亮便起来,约摸走了三个小时到山脚下时天才微亮。

轮到我家放牛的那天,我吃完午饭后便挨家挨户地把牛汇集在一起再往水库方向赶,或者在我家后门喊话,让邻居们把自己的牛赶出棚,我在路口等就可以了。当把牛一起赶到二十里外的山坡上,就由它们随意吃草了。如果前方不远处有一片玉米地,我就得提前到附近树下休息,防止牛过去吃玉米叶子,践踏玉米地。

最好玩的是找村里其他放牛的小伙伴一起到山坡下的烂泥沟里挖泥鳅。泥鳅非常狡猾,一有动静便钻进烂泥里,或者一动不动地拿泥巴当掩护。如果抓不到几条,我们就用简单粗暴的方法,拿着带来的簸箕直接埋进烂泥里,一锅端似的端起来倒在平地上再用手一点点扒泥,通常会扒出很多泥鳅来,待把泥鳅洗干净了就直接起火烧烤,再加上提前准备的盐巴和其他调料,吃起来美味可口。

我们还会去抓黄鳝,可黄鳝不好太抓。等秋收之后,田里的泥土开始裂成一大块一大块,尚有些潮湿时便是抓黄鳝的好时机。只要两手抓住收割过的禾梗用力拔,把整片泥块翻过来,就看到黄鳝穿过的洞,顺着洞挖下去就一定看到黄鳝。当发现了黄鳝又抓不住,我们就用粗细和签字笔芯差不多,一头磨得异常锋利的钢线刺穿它。但是我们不会这么做,一般活捉且不能有任何伤口,因为听老人说黄鳝的血可当药,可以防止流鼻血,所以捉到黄鳝时我用食指勒住它的下巴,拇指紧紧按住头部,就像抓蛇一样让它挣脱不掉,其他小伙伴就在黄鳝尾部割一刀,仰起头来喝它滴下的血。我没流过鼻血,也不敢喝生血,不知道味道如何。

要是不抓黄鳝、泥鳅,我们便会打牌,通常都是十岁左右的小伙伴,偶尔也有大人。我们主要玩十三张,打到最后剩牌最多的要接受赢家的惩罚,比如用两张牌扇鼻子,或者弹耳垂。弹耳垂是用中指指甲部位抵住拇指,用力弹出去打耳垂。起初大家都比较客气,轻轻一点就过了,可能后来有人一直输,等他赢了就开始报复,弹得越来越用力。不过互有输赢,等回家时每个人的耳根都是通红通红的。

如果某一天没有在附近山坡上放牛的人,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枯坐着、或者睡觉了。当时我没有看书的习惯,也没书可看,有一次跟叔叔借来一本杨家将的连环画,就翻来翻去看了一整天。偶尔也会睡觉,用几根粗绳打结成一张简陋的网,然后绑在两棵小梧桐树之间,当网床睡觉,一来可以减少蚂蚁叮咬,二来更凉快一些。有时我会带上自制的木剑,照着电视剧里武林高手的招式「练功」,把周围的花花草草打得七零八落……

到了下午五点半左右,就要把牛找齐打道回府了。因为牛吃草速度不一,它们大多分散在不同的山坡上,这时就只能靠其他小伙伴就相互帮忙了,不管是不是自己放的牛,都会相互合作,先把所有的牛赶到了一起,再数了数确定没有漏之后,就一起往大路上赶。当大家在同一时间放牛回来,所有黄牛和水牛混在一起近两百头跑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卷起层层的灰尘在很远地方便能望见,场面非常壮观。

大约赶四十分钟的路到村子里,天也快黑了。我要把每一家的牛赶到各自牛圈前,跟主人说牛回来了才算完成任务。要是有一两头牛暂时找不到,我也要先把其他的牛赶回来,因为有些离群的牛可能偷偷先跑回来了。如果确定牛没有先回来,只能在傍晚时分打着电筒往山坡上找。记得有几次天黑了我跟着爸爸每人拿着一个手电筒往山林里找,每爬上一座土坡,就模仿黄牛的叫声,往四周叫上几声,如果牛也回应一声就容易找到了。没有回应只能继续寻找,除了喊叫声,我们每走几分钟,就静静站住聆听附近草丛中是否有动静,要是有草摆动的声音就循声寻找,一般都能找得到。

到了晚上八九点还没找到,再找也不容易找到了,因为牛休息了就不会再有动静,只能第二天天刚亮就得出去找。找了两次还是找不到,就要动员村里人一起找了,大家都乐意也有义务帮其他人找牛,毕竟自己总有一天同样会去求人。由于当时村里还未通公路,极少有外人进来,牛丢失的可能性极低。但也有例外,村子大了,什么人都有,有一次就有一个惯犯偷牛拉到五十公里以外的镇上去买,幸好是失主的亲戚看到且认识他。最后不得已他只能把牛牵了回来,还在土地庙前摔碗发誓不再盗窃,才算了事。

后来放牛的地方变成了经济扶贫开发区,水库周围的山坡上种满了龙眼树,很多外地人也迁移过来了,政府已经不允许当地人放牛了。再后来我到外地求学,已近二十年没有踏上那一片山坡了,但当年放牛时的种种趣事还萦绕心头,也许有一天我不再向任何人提起,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曾经是一个放牛郎。

(选自自传随笔集《追忆:漂泊中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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