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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阁悲欢叹古今和美娴静陈淑珍——读沈复《浮生六记》感

 孟溪ProbeT连山 2020-03-20

◇刘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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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闻沈复《浮生六记》名,近日方拜读。沈复字三白,年不惑,爱妻陈芸杳然离世,因忆林逋先生“妻梅子鹤”语,而自号“梅逸”。乾隆、嘉庆年间人,生于姑苏城南沧浪亭畔士族文人之家。《浮生六记》作于嘉庆十三年(公元1808年)沈四十六岁时。虽曰六篇,仅传四卷,其中《中山记历》《养生记道》已佚失不传。“浮生”二字取自李太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中“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句。沈复一生确实辗转流徙、无所遇合,依其所述:“游幕三十年,天下所未到者,蜀中、黔中与滇南耳……”除自传体《浮生六记》外仅存少量题画诗稿,亦未见有关其生平的记载。

《浮生六记》所述无非家常事,所谓闺阁悲欢、诗酒宴饮、赏玩闲趣、游幕坎坷,亦有寻石养花、园林布设等,是继宋李清照《金石录后序》、明归有光《项脊轩志》后清乾隆年间苏州书生家庭市井生活的一幅卷轴画,外加园林山水饰边。所传四篇合计七十余页,林林总总,其中沈妻陈芸(字淑珍)是《浮生六记》中最璀璨之明珠。

陈芸乃沈复舅女,四岁失怙,倚女红供养寡母幼弟。自幼聪颖,听一遍《琵琶行》即可成诵,因可诵《琵琶行》而逐字对认,乃识字。十八岁成婚,沈家虽为诗书衣冠之家,然因沈父为人慷慨豪侠,多为他人挥金如土,故居家用度常左支右绌。不久,便因代写家书、沈弟借贷、为父觅妾等事先后失爱于翁姑,夫妇两人被赶出家门,寄居友人鲁半舫之萧爽楼一年有半。后因沈复为友人作保借贷,被追债逼迫,无处安身,只得嫁女弃子,逃往云同盟姊锡山华氏投靠,寄人篱下、几经辗转、几度坎坷、血疾折磨,终于嘉庆癸亥三月于扬州缥缈长逝,是时,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享时四十有一岁。读此《坎坷记愁》篇中芸临终哽语处,余自心戚戚然、泫然泪落、不忍卒读,叹世间如此慧明娴雅之奇女子奈何芳魂不继、香消玉殒?叹世间如此情深意笃之夫妇奈何难长厮守、白头终老?

芸自幼失怙,家贫无恃,素患血疾,嫁入沈氏,亦不得公婆宠爱,数度受逐于家庭,加以沈弟争夺家产,小人蓄意陷害等辛酸苦楚,然在种种艰辛困顿、转徙漂泊中,芸竟不改品性、安贫乐道、恬静风雅,着实令人叹服。何怪乎林语堂先生不仅曾将《浮生六记》译为英文推介至欧美,更于序中称赞芸是“中国文学中一个最可爱的女人”。陈芸虽名不见经史,亦无传世之作,然沈复笔下的芸确担得起语堂先生的评赞——她于灯残人静时,高烧银烛孜孜不倦阅《西厢》;沧浪亭中赏月评花、课书论古、品评诗赋、探究礼乐;她不贵珠花,而宝破书残画,将残缺之书搜集分类、汇订成帙;易男装与沈复游水仙庙,后又随沈神游太湖,与船家女素云豪饮玩笑舟中;她于插花中饰以螳螂、蝉、蝶之属,以细丝扣虫颈系花草间,栩栩如生;可巧手编数活屏,随意移动,取迂回曲折、透风蔽日之效。更有诸多暖心风雅之举,如为使夫君畅游苏州南园而雇馄饨担子为夫及友煮茶暖酒、烹肴煲粥;为好小酌之夫君独创“梅花盒”食盘,实用又不失风雅;将装少许茶叶的纱囊置于晚含的荷花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得香韵尤绝之香茗……更有“骇世惊俗”之为:如痴心遍游天下名山大川,如在家乡为翁公觅合意姬妾,甚至费尽心力为夫谋“美且韵”之妾,可惜所谋之女憨园终为有财力者夺去。如此性灵心巧、澄静风雅之女子,却命途多舛,不为所容,中年撒手人寰,魂飘扬州,久不得归乡,继之独子夭亡,夫君独徙,令人扼腕。所幸丈夫眷顾,二人琴瑟和鸣、患难与共,放浪形骸于庭院盆栽、野林山水,于穷困潦倒中偷浮生半日清闲、享良辰美景乐事,在一夫多妻、女卑男尊的社会极其难得!

古往今来,通诗文、性灵巧的才女多性傲孤僻、不食烟火,而通人情、达世故的贤妻多愚憨嫉妒、不解风情,芸却集才女与贤妻与一身,恐怕也是天妒芸娘,令其不可寿终矣!

相形之下,沈复虽尝于七夕刻“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与芸耳鬓厮磨,不避亲密,对妻温柔细腻二十三载,芸逝亡后,沈复亦情深不止、念念不忘,撰《浮生六记》以记悼之,如此种种,在女性依附于男性的年代,沈复待妻确属难得,然这样一介上不取功名、下失欢父母的寒士对于陈芸之苦、之病、之死恐难辞其咎,耽于诗词书画却无力养活妻儿,一旦囊中略丰亦不乏狎游玩妓之举,是与《红楼》中的宝玉相仿还是抨之以“渣男”?余不做定论,各人见仁见智。

始于欢乐,终于忧患,闺阁悲欢中亦见人情练达;性灵和美,风雅恬适,明艳沉静之女子也难逃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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