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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劫(一)南疆的兵

 青壶先生 2020-03-22
我爹当了八年兵,这八年里,发生了不少事儿。可是我爹几乎对他这八年的经历闭口不谈。一问起来,他就嘟囔两句有啥好说的,一句话就把所有的人给怼回去了。
包括我爷爷,我太爷爷,都没人知道我爹当兵的具体地方,唯一知道的,就是在南疆。
南疆那可大了去了,阿克苏、喀什、和田、塔克拉玛干都在南疆。问我爹,你当兵具体的南疆什么地方,一问,我爹就摇着毛茸茸的大脑袋,一句话都没有。
直到我爹的一位战友,从北京来看他,这才对我爹在南疆当兵的那几年,掀开了一点面纱。
我爹的这位战友,姓蒋,是个四川人,一张嘴就是要得要得,那普通话,比我爷爷说句普通话还寒碜人。
可是据我爹战友自己说,他在北京是干大买卖的,我问他干什么大买卖,他说投资,我说你可吹牛逼吧。
就因为这句话,被我爹把我从板凳上一脚踹下来,飞出去两米多远。幸亏我们家人都扛揍,要不然这一脚我早成废物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板凳,又跟我爹的战友聊天。我爹战友愣愣的看着我说,你爹踹你这脚,你没事儿啊。
我嗨了一声,没事,这点事算啥。
我爹战友对我翘了个大拇指,好小子,虎父无犬子。要是别人被你爹踹这一脚,早死了。
我娘一进来问我爹,你刚才踹谁了,我爹一看我娘秒怂,说道,我谁都没踹,我老实儿在这聊天呢。
我一下子从凳子上跌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指着我爹说,这孙子打我。
我娘听了这话脸一沉,我爹脸上马上变了颜色,谁知道我娘扬手就给我来了一巴掌,打你活该,还孙子呢。
我娘扇了我一巴掌,我有点不爽了,我说,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竟然合起伙来打我。
我娘拿着勺子指着我,对我爹一声令下,踹。好家伙,我爹大脚丫子又是一脚把我踹飞了两米多远。我默默的爬起来,一句话都不敢说,坐到小板凳上,拉着我爹战友的手说,蒋叔叔我给你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估计我爹战友对我们家门风不太了解,看到我爹我娘一顿操作,估计这哥们心里有点可怜我,摸了摸我头说,当你爹的孩子,挺辛苦的。
按我爹战友的话说,他这次到我们家这边来是投一个项目,顺便来看看我爹。
具体投什么项目给忘了,主要的是我爹战友跟我爹两个人开始了忆苦思甜,主要是我爹战友说,我爹闷了吧唧的听,时不时的应两句。
他们俩那次聊天儿,我捋出来一个天大的事儿来。
老蒋和我爹是同年兵,都是一九八一年走的。而且老蒋比我爹大两岁,我爹到部队那年是十六,他是十八。
按我爷爷的话说,我爹幸亏十六岁去当兵了,要是晚两年的话,可能当的是另外一种兵。
其实自打我爹穿上军装的那一刻起,八年之内我爷爷都没有我爹的一点消息。我爷爷一度担心我爹死外头去了。他还专门给我爹占了一卦,卦中显示,我爹不光活着,还活的挺好,精血旺盛的很。
得知我爹还活着的消息,我爷爷就放心了。
其实我爹从我们家坐火车一路到了南疆,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去的。那火车晃荡晃荡,一会是山,一会是水,但是不久就成了碧绿的草原,赤黄的沙漠。沙漠里晃荡了一天多,我爹跟着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一处极荒凉的地方下了火车。
第一天班长训话,微笑着告诉他们,以后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我爹一听七点半起床,高兴坏了,心说当时来新疆这个地方千不愿意,万不愿意,现在到了,原来这个地方还不错,能睡到七点半。
要知道在我们家,我爷爷我太爷爷都是早上五点半就起了,起来之后叩个牙遛个弯儿。俩老头起来也不干别的,先把我爹揪起来。
所以当我爹知道能睡到七点半,简直是一种幸福。
当时的老蒋矮我爹一个半头,逼叱逼叱的跟我爹说,哎哟,老子能睡到其点半,难得的一种幸福噢。
我爹第一次见老蒋,还以为老蒋是个口吃。后来和老蒋熟悉之后,我爹才知道原来中国有四川这个地方。
第一天什么装备都没有,一群人睡的木板床盖的军大衣。我爹闷嗤闷嗤的睡觉闷叱闷叱的起床,什么话都不说。老蒋却在我爹面前逼叱逼叱的说道,当兵就这两下子,小意思。
结果到了第二天,装备到了,让这帮新兵蛋子叠被,从这一天,噩梦就开始了。
那帮人也才知道,什么七点半啊,七点半在新疆就是他妈五点钟。
当然,起床这个事情都是小事,最痛苦的莫过于叠被子了。老蒋子倒还好,我爹那粗手笨脚的样,别说叠被子,让叠一双袜子都叠不好。
别人每天早起一小时,这被子费尽功夫就能叠的差不多,可是我爹都叠不成块儿,更不用说豆腐块了。班长捂着脑袋看着我爹问道,你小时候这脑袋是被门夹了肿的没消下去吗?
班长说这句话拐的弯太多,我爹理解不了,扬着大脑袋看着班长,瞪着大眼珠子问道,啥?
班长穿着大皮鞋的脚,一脚就蹬在了我爹面门上,什么啥不啥的,我跟你说话呢,还啥?
本来班长以为,就这新兵蛋子,就这一脚不得把我爹蹬个四脚朝天?可班长没想到的是,没把我爹蹬倒,被我爹一手抓了脚脖子,拽了个大劈叉。那疼的,蛋都扯歪了。
就我爹这一下子闯了大祸,半个连的老兵都过来了,嚷嚷着要收拾我爹。
连长这刚喝完酒,醉醺醺的,看着这边闹哄哄的,过来看咋回事。一看原来是老兵要打人,嚷嚷道,都住手,咋回事跟我说说。
一个老兵小跑到连长跟前,指着我爹说,这小子打班长。
连长打了个酒嗝,来到我爹面前,顿时勃然大怒,指着班长骂道,你都能让新兵蛋子给揍了,瞧瞧你这点儿出息,还喊老兵来帮你忙,你这个,屁用没有?
连长骂完,看了看我爹说道,好小子,挺有种啊,来第几天了?
我爹瓮声瓮气的说,第五天。
连长翘了个大拇指说道,好小子,刚来第五天就敢打班长,我看你胆儿挺大。一句话说完,连长抬起脚对我爹就踹了过去。谁知道我爹反应快,我爹大手一抓,又把连长的脚脖子给抓到手了,连长也来了一个大劈叉。
连长是在半空,大劈叉掉下去的时候蛋都快挤碎了,那疼的,两天没下床。
我爹这下出名了,别说整个连,整个团都知道了。团长专门点名让我爹去见,他说要看一看刚来五天的一个新兵蛋子,先打班长后打连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团长一看我爹,连说这小子好,个儿挺高。
团长就把我爹要了,新兵连训练过后,直接就扔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当然三个月训练过后,我爹被子倒是会叠了,内务也会整理了。那豆腐块儿,没有比我爹叠得更好的。我爹的军姿站的也是最标准的,三挺三收那绝对是到位杠杠的。可就是个子太大,站那不好看。
要说我爹这三个月是怎么练的这么厉害,那绝对是连长重点的关注对象,别人一天训练完了,我爹不行,还得再加三个小时。
要说整理内务站军姿训练标准,我爹都能完成,可是让我爹最头疼的,就是政令法规等教育。那背的,没把我爹背吐血了。好歹我爹也是背下来了。
除了这些,最让我爹喜欢的,那就是爬战术、练习瞄准和打靶。连长看了我爹的成绩之后,抬起脚尖拍了拍我爹的肩膀,傻大个,你天生就是当兵的料。
新兵连结束之后,我爹被分配到了一个山窝窝里。让我爹没想到的是,这老蒋也跟着我爹一起到了山窝窝。
要说这山窝窝,它真就是一个山窝窝。因为除了山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没有草,天上连只飞鸟都没有。有的,只有山上的石头,和山脚下的戈壁滩。
如果说唯一有点生物,那就是石头上的苔藓,和戈壁滩里的蝎子。
当然,这只是我爹的初期印象。因为到了后期,他们不光遇到过洪水,还有冰雹,沙尘暴,暴雨,暴雪。这些东西,有时候是陆陆续续的光临,有的时候还会一起来。那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刺激。
除了蝎子之外,他还见过野熊,野鹿,野牛,野骆驼,狼,狐狸,眼镜蛇和成群盘旋的头顶的秃鹫。
这些东西在我爹看来还是比较新奇有趣的,也没觉得有多艰苦。最让我爹受不了的,一个是干旱,一个是冷。夏天的时候,那沙尘暴卷着弯儿的在隔壁摊上在山里头飞来飞去。他们部队偏偏就挑这种天气出去训练。那嗓子真是没法说,我爹现在一说话就感觉跟冒烟似的。
另外受不了的就是昼夜温差大,新兵连的时候还是春天,那时候南疆还特别冷。训练的时候也没有手套,也没有冬装,一大早上起来体能训练,跑步出汗,混身都冒烟儿。
跑完步趴在地上做俯卧撑,那冷的,手都能给冻掉了,那耳朵冻的又痒又红,一块儿就没知觉了。
特别是趴在训练场上练瞄枪的时候,一趴半小时,那胳膊腿冻的冷飕飕的,起来的时候一点知觉都没了。
在新兵连都算是好的,我爹和老蒋到山窝窝的时候,正赶上夏天。那热的,人都能热晕了。我爹亲眼看着一个狐狸在太阳下跑,跑着跑着倒地不起。可是他们这儿,二三十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也在跑。
老蒋跟我爹说的时候,他说那时候地表温度五十度都不算高的。
老蒋说这话的时候,我爹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老蒋问我爹,要是能重来一次,你还去那个地方吗?
我爹正吃花生米呢,一颗一颗的扔进嘴里嚼的嘎嘣嘎嘣响。听了老蒋的问话,我爹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摇完头之后,我爹觉得有点不对,又点了点头说,还会去。说完,我爹又嘎吱嘎吱地嚼起了花生米。
我问老蒋,你们说这地方这么辛苦,最苦的事情是什么?
老蒋想了想说道,最苦的?没什么最苦的,都特别辛苦。
老蒋说,他们那个地方一般不下雪,要是下雪能把人埋了。
我爹接着老蒋的话说,最辛苦的是生病。
其实在当兵那几年,最怕的就是得了急性病。什么不能洗澡啦,喝不上水啦,物质缺乏吃不上饭啦,想想办法都能克服。最怕的就是得了急性病。
在那个地方,你要是得了什么急性病,根本就没法看,就算是阑尾炎都有可能死人。
你发个烧,烧个三十八度,烧个三十九度,一般就是喝个热水。吃药?哪有药吃?
老蒋听了我爹这句话,一拍大腿说的对,急性病。当年唐二得了急性病,就是咱俩送去的医院。
老蒋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想起来什么,问我爹,你还记得吗?咱们送唐二去医院的时候,路上还遇到了奇怪的事情。
我爹瓮声瓮气的说,咋不记得,遇到鬼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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