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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麓印象记

 瓜爷耶 2020-03-22

王善国

提起高峰麓,有口皆碑的是南漳的“西伯利亚”,南漳的“屋脊”。对于我们这些长期生活在山区的“城里人”来说,因从未青睐过她的芳颜,一直是敬而远之。笔者有幸爬上了这座神秘的“宝塔山”,思绪也因之裂变。

“站在这山看那山,一山高过一山”。这是说高峰麓山之奇特。错落有致的群山像锯子齿般地有规律地排列着,细看,大山中又包孕着小山,就像大海波涛中漂浮着的一叶扁舟。放眼四望,远眺谷城县边境,鸟瞰赵店、茅坪,沸腾了的群山又像股市走势图,高低起伏,变幻多姿,无限地延伸着。“九曲回肠”的公路盘旋几十里才转完一座山,抄小路则只有几里路程,这大约是造物主为适应现代交通工具需要而尽情地让其“能者多劳”吧!站在山顶,一览众山小,乐而忘忧,大有孔圣人登泰山之趣。惟我独尊,自信心、优越性油然而生。乐极而忧,怅然若失,极乐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又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真有一天成为世外陶翁,不知道喧嚣的都市里尚留有一席之地否?难也哉,戴着镣铐跳舞。

“抬头不见山,见山走半天”,这是高峰麓山峦险要的形象揭示。别看从山脚到山巅只有一箭之地,真的走上半天,也让人腰酸腿疼。笔直的羊肠小路,仅够容纳两只脚,路两边灌木丛生,云雾缭绕,飞禽走兽时没时出,虫蛇蝎蚁经常拦路,不禁令人毛骨悚然。放牛娃闹着玩,可以将石头跨越几个村甚至越过县界甩到山下,或恐也是当地情郎、阿妹鸿雁传书的方式。最令人叫绝的是峰顶上的“一撮毛”,因山峰“脖子”以下原始森林被岩石隔开,惟有“太岁头上的树”猿鹤欲渡愁攀援,让人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今可望不可及,硕大的树木悬生于岩崖之上,成为沧桑巨变、风俗蜕进的活化石。当地儿童理发时爱留“薅锄板子”,我们竭力思索其渊源,盖缘于远古山民们对大自然的图腾,这种奇想是否谬误,有待于民俗学家来甄别。

山以石为美,无石不成峰。高峰麓的石头布局很不合理,山腰以下是碎石渣,修路改田很省力,山上有农户聚集的地方,举目可见大小不一的青石疙瘩,厚薄各异,形态万千,勤劳智慧的山民根据意愿选择石块砌猪圈、建厕所、盖牛栏、铺路基,筑成了一幅幅“恋石图”。自不用说,“石文化”是山民们与生俱来的。山顶巨石耸立,其根基之深无可考究,其重量之大无法估计。最可观的是山顶石洞,从外表上看,洞口只可容一人,若置身其间,就千差万别了,虽然森林资源日益减少,但这里仍成为珍奇鸟兽虫蛇的乐园,也是山民们冬季狩猎的“古战场”。麂子、白猕、锦鸡、野猪……,据笔者了解,各村过去每年统计年报中“捕猎收入”一栏,都填写着可观的数字,成为超过第三产业的又一特殊经济行业。全世界呼吁保护野生动物,笔者曾以“政府官员”的身份告诫过山民,山民们的回答也令我们哑然,生物竞争、适者生存这个道理是他们用最“土气”的话语来解释的,反正是野生的,人们不打它,它不是老死、饿死、病死,就是被它物吃掉,山大兽多,千百年来就如此猎之,仍然狩之不尽,不打白不打。因近年来政府禁止捕猎、销售野生动物,收缴了猎枪、猎物,但这里的“赶山”(当地打猎之意)主要是靠雪天里拾得冻饿而死的珍禽异兽。还是一位地方负责人说得好,只要森林资源保护好了,像这样冬天农民“顺手牵羊”,“赶山”就是农民增收的一个重要途径。关键在于保护森林资源,其哲理不言而喻。无怪乎,此地的“将军石”一带也曾被历史学家、楚文化学者初步考证为“楚熊绎丹阳”(楚国早期都城)遗址所在地,荆山次高峰主山寨也为楚人早期活动中心。风水之佳,美哉,高峰麓也。

扁担垭、筲箕洼、扭簸埫、柿子冲,这些生动的小地名无不是因为农田形状而取名的。倘若编一本《地名大辞典》,毫不夸张地说,高峰麓就可刊专节甚至专章,风土人情可见一斑。农田的分布也随着山峰的变化而起伏,峭壁之上,正当你气喘吁吁地感到难于上青天之时,忽而柳暗花明,一绺儿庄稼从丛林缝隙中飘出来。有时当地群众称之为“一哈哈”(一会儿)路程,看似近在咫尺,但弯内有弯,田外有田,田里有路、路中有田,简直是摆八卦阵,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别看这里土脚薄,经过山民们长年累月地辛勤耕耘,推广新技术、新品种,以农家肥为主,辅之以化肥催苗拔节壮穗丰粒,若遇风调雨顺年景,温饱问题基本可以自己解决。每到秋季收获期,逢人便可听到今年多收了几石粮食的炫耀之辞。

黄土地经过若干万年的风化、演变,形成了丰富的林特、矿产资源,天麻、灵芝、木耳、香菌、黄姜、冬花、白果应有尽有,是农民奔小康工程的骨干致富项目;核桃、柿子是好客的山里人款待贵宾佳品,硫铁矿的勘探,煤炭资源的开采利用,成为高寒山区对外开放的窗口,携资举家前来的老板亦不乏有之,“货郎”上门收购农副土特产品者更是门庭若市;秋天的猕肉、冬天的腊熏麂肉,这是山里人轻易不出“席”的上等菜,外地人若能有此口福,除非亲友和故旧。

高峰麓海拔在800米至1400米之间,是典型的高寒山区,我们乍到时,正值国庆节刚过,城里人尚穿衬衣、裙子,以“两袖清风”为快,这里正下着毛毛细雨,多数人家烧起了柴禾取暖,随行的一位同事因“不知季节已变换”,上山时脱掉夹衣,热汗浃背,登上山顶但见冷风习习,很自然地恢复了“本来面貌”,进主人屋里坐了一会儿,就开始直打哆嗦,只好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御寒衣裤,真是“十里不同天”。这里一年四季只能种植小麦、玉米、土豆,山区温饱工程——地膜苞谷的普及,产量不断提高,因日照充足,生长期较长,苞谷糊糊格外香甜,构成其独到优势,城市人饮食结构发生了变化,总是想办法购点高峰麓绿色有机食品苞谷糁子改善生活,调剂味口,营养保健,这种城市生活山区化现象,倒是市场经济条件下值得研究的“赚钱课题”。

“人好水也甜”,厚实的山里人惟恐不近人情,自我调侃和宽慰。的确,恬淡闲适的风景线下孕育着一代新时期农民,五代同堂者数不胜数,每一辈人都有一部活字典。十冬腊月围着火炉,炎热夏季坐在道场里,老年人倾吐着一个又一个传说故事,中年人谈论着农药、种子及耕作,姑娘、小伙们私语着儿女情长,适龄儿童辩论作业答案,一幅现代田园牧歌式素描耀入眼帘。笔者因党建工作进山,走到半山腰,分不清去向,忽遇一老汉,我们说明原委,他二话不说,拉着我们的手往回走了两里路,直到能使我们辩明目的地为止,我们忙道谢,他虽未听过“谢”字,但他已领会到我们说话的含义,转身说了名“不用难为”(即不用谢意),就消逝在密林之中。俗话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一方水土”培养了山民们顽强的性格,也陶冶了善良的情操,无怪乎,诸多哲人呼吁保护环境,皈依自然,盖缘于追溯敦厚的民风吧!也正是这“一方人”,创造着在城里人、平原人甚至低山丘陵地区人们所无法想象的精神文明和物质财富,年复一年地与大自然搏斗。只有“身在此山中”,进入意境,才能体验到这人生真谛。因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尚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者有之。近几年,城乡经济活跃,走村串户的生意人成为山民的绿色使者,传播着外界新闻,带来了现代文明气息。各级党政干部把政策送进千家万户,把党的温暖带给山乡僻野,收音机、报刊以及广播电视“村村通”工程,又使“足不出户”的山区人们可尽知天下事。

高峰麓曾在解放战争时期为剿匪而牺牲了无数英烈,是载入史册的著名老区和苏区,浪淘尽千古风流,数英雄人物还看今朝。这里虽属于高寒贫困山区,农民生活水平较低,随着党的山区扶贫政策逐步深入人心,愚公移山、改天换地奔小康进程日益加快。

我们不敢断言这里没有三山五岳的险峻和奇秀,但我们可以预言,不远的将来,一定会把高峰麓建设得更加美丽、富饶,成为著名的经济开发区、风景旅游区和自然保护区,沉睡了亿万年的莽原放射出更加夺目的光彩。

 

(编者注:乾隆《襄阳府志》[湖北长江出版集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卷之三《疆域》篇载有“南漳县……西北至高峰楼主山交谷城县界”。新千年以前,南漳县阎坪乡高峰麓党总支[农业办事处]与邻近的茅坪党总支[农业办事处]一样,均管辖着10多个村。本文曾发表于《农村经济与科技》1995年第6期、《荆楚文史》1995年第1期、《襄樊经贸报》1995年6月8日、《楚文史研究通讯》1995年第2期、《荆山风》1996年第6期,后来[2003年]又增加“附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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