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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敏:六月送羊

 文艺朝歌 2020-03-26

六月送羊

作者/李志敏

六月,家乡流行着送羊的风俗。所谓“送羊”,就是姥姥给外甥送用白面自作的象羊模样的馍馍,期望孩子能向羊羔跪乳一样孝敬自己的爹娘。

在我童年美好的记忆中,就是和奶奶一起到姑姑家送羊。每逢六月中的三六九日中的某一个日子,奶奶都会把我早早地喊起,嘱咐我洗头洗脸,并换上干净的衣服。而她则会到邻居也是本族我叫“喜爷”的人家去,因为“喜爷”的闺女和我姑姑家是同一个村子的,而他家又有一辆毛驴车。

吃过早饭,收拾停当,奶奶就会把干净的柳条篮子放好,从笼屉上拿起她昨天蒸好的羊馍馍,一对一对认真地数着,羊、兔子、小狗、蛇、蛤蟆、黄瓜、茄子,各式各样蒸熟的动物或蔬菜面食又一次在我面前栩栩如生地精彩纷呈。放好羊后她会紧挨着放昨天自炸的油条,装满,最后用苦楝树上的枝叶,把它盖严实。油条叫“羊笼头”,是必不可少的。

不久在“喜爷”大声的叫喊声中,我们便会坐上他的驴车,和他家的顽皮孩子们一同出发了。姑姑家离我们家有十来里路,车行在崎岖蜿蜒的小路上,两边要么是人来人往的村子,要么是绿油油的玉米地。小灰驴拉着我们,伴随着脖子上那串铜铃铛传来的“叮铛叮铛”声,欢快得前行。而我们则兴奋地睁大眼睛,不停地看车两边变化的风景。看到在眼前飞过的小鸟,车上的小男孩则会装出拿弹弓装石子瞄 射样,嘴里还会发出清脆的“嗖”声;看到那个必经之处的大红甜桃挂满桃园的枝头时,我们则会在车上兴奋地尖叫,两个大人则会不约而同朝我们响起喝斥声;听到“喜爷”“得、驾”地吆喝小灰驴,我们则会比他的声音大几倍地跟着吆喝,那小灰驴倾刻间跑得飞快,惹得喜爷瞪大圆眼,高声训斥我们。

到达目的地,柳篮子被卸下驴车后,我总会被梳着圆头裹着小脚的奶奶叮嘱,于是一溜烟到姑姑家通风报信。随即,满面带笑扎着长长独辫的姑姑就会迎接出来,叫妈,叫我的乳名,在笑声中,她一手挎起篮子,一手拉起奶奶,我则拉着奶奶的另一只胳膊,一同回家。

后来的六月,我和奶奶依然到姑姑家送羊,只是“喜爷”再也无法用他的驴车载我们了——他离世了。代替他的驴车是我家新买的一辆人力三轮车,年少的我成了驾驶员,车上除了一篮子蒸好的羊馍馍和油条外,还放了一箱方便面和两个大西瓜,或是一兜大红的鲜桃。车上除了奶奶,还坐着顽皮的孩子——我的弟弟妹妹们。

一路上,他们叽叽喳喳,一刻也不停闲,又对这辆三轮车驾驶员位置起了欲望,禁不住他们连声叫姐,禁不住他们纠缠求告,我在较平整的土路上下车,他们则兴奋地骑到车身上,屁股左一扭右一掉地去找那个脚踏板,那辆三轮车也随着他们一扭一晃起来,每逢这个时候,奶奶都会生气着急得连声唤我,同时去斥责两个调皮鬼,并用手中的带红绳的芭蕉叶扇子给那热得满脸通红的孩子扇风。过一个村子路边的代销点,奶奶则会从她手绢包着的零钱中拿一些,让我按人头买冰棍,到手的冰棍倾刻间就被他们大口地很响地咬着,这在夏天是多解渴多解馋的冰凉美味啊!

一路依然欢歌,依然笑语,依然是爱笑的但长辫已消失的姑姑迎接我们进家。

不知哪一年的六月,奶奶不再到姑姑家送羊了,原因是姑姑家最小的孙子的姥姥也给她家送羊了。而慢慢地,我也从一个送羊者变成了一个接羊者。

就拿今年六月的送羊日来说吧,电话是先一天傍晚妈妈打过来的。快中午时,门口响起“嘀嘀”的汽车喇叭声,我急忙出门迎接,弟弟已从崭新的纯白的汽车上走下,后面是爸爸妈妈还有三个可爱的宝贝,他们每人手中都提着整箱的礼品,只是妈妈手中多提了一塑料袋——几盒蛋糕羊和几盒麻花,这是当今市场上流行的新产品。

饭后,与妈闲唠嗑,谈起过去蒸出的羊馍馍如何好,妈笑了,说,啥时候了,谁还费那事啊!又逢笑嘻嘻的小侄子大声问我几时带他们去游乐场玩呢?

六月送羊,送羊在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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