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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绝圣弃智”与“反智主义”之异

 为什么73 2020-03-27
原创半聪先生 抱朴堂丹道 今天


《列子.仲尼》篇曰:“子列子学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已。五年之后,心更念是非,口更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之后,从心之所念,更无是非;从口之所言,更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年之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外内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无不同。心凝形释,骨肉者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如斯而已。则理无所隐矣。”在同一篇里,子列子评价南郭子曰:“南郭子貌充心虚,耳无闻,目无见,口无言,心无知,形无惕。”

其实,在《列子》里,充满了类似的论述或形象,其中的有道者、得道者或有特异功能的人,都如《庄子》所说的“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于大通”,后世有些学者,如余英时,称之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反智主义”。

《道德经》云:“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亦云:“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庄子》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肇论疏》云:“圣人空洞其怀,无识无知。然居动用之域,而止无为之境,处有名之内,而宅绝言之乡。”诸如此类的论述,我们还可以在中国古代的典籍——尤其是道家的典籍中——找到很多。难道中国文化真如余英时说的,有“反智主义”的传统?

反智主义(anti-intellectualism),是由美国历史学家理查德·霍夫斯塔特(Richard Hofstadter)于1962年出版的《美国生活中的反智主义》一书提出的概念,霍夫斯塔特说:“反智主义作为一种态度,不是单一的情感取向,而是正反情感并存,他们对理智和知识分子的绝对排斥是罕见的。”将“反智主义”一词之引入论述中国传统,首见于余英时先生写定于一九七六年的《反智论与中国的政治传统——论儒、道、法三家政治思想的分野与汇流》一文中。他认为:“‘反智论’是译自英文的anti-intellectualism,也可译做‘反智识主义’。‘反智论’并非一种学说、一套理论,而是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在文化各方面都有痕迹可寻,并不限于政治的领域。”余先生并说:“中国虽然没有‘反智论’这个名词,但‘反智’的现象则一直是存在的。因为这个现象可以说普遍的存在于一切文化之中,中国自然不是例外。”

对于余英时先生的学问,我自然很是佩服,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余先生将道家的“绝圣弃智”视为“反智主义”,却似乎有点不太合适。西方的“反智主义”,是一种现实存在的或文化上的态度,而“绝圣弃智”却是中国的圣人、真人们进入先天无极的状态,“独与天地精神共往来”的修炼心法(与“存天理,灭人欲”及“元神当家,识神退位”的意思是一样的),前者是以现实为参照的,而后者则是以无极为参照的,所以完全不是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当然,这不能怪余先生,毕竟,他仅仅只是一位学者,没有中国古代的圣人与道家的真人们对于“无极”状态的切身体验,自然也就没法读懂他们对于“无极”的种种描述,以致于把这种描述当成了哲学来理解,却不知道这些圣人与真人们讲述的其实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

中国的圣人与真人们对于人类的认识,有着宏大的宇宙背景。在他们看来,人体是一个“小宇宙”,而人体以外则是无边无际的“大宇宙”,“大宇宙”的运行规律决定了“小宇宙”的命运和轨迹,“小宇宙”只能顺应与遵循“大宇宙”的运行规律,否则必定会受到惩罚——这就是《道德经》所讲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外,人类的大脑所思所想所创造的一切,都是“小聪明”,都逃不出“大宇宙”的运行规律,即“天道”的范围,如西哲所云:“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中国人的上帝就是天地,是人体以外的“大宇宙”,自然,“绝圣弃智”也就成了具有大智慧的中国圣人与真人们的必然选择,于是,“以天道统领和阐释人道”(道统)便成了中国文化最显著、最重要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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