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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事有很多，我老家的一个老乡，也是这样丢的。孩子们放学回家，饭还在锅里热着，扫地的大扫帚还在院子里，人却找不到了……”对门阿姨小心翼翼地宽慰着我，她患有严重的眼疾，我强忍着心里的悲痛不忍心在她面前恸哭，怕惹出她的泪水来……我只能仔细捕捉她话语里任何一个细节，来想象那个改变我一生命运的场景…… “那天的前一晚停水了，可能是你妈没有关水龙头，凌晨来水后你家的水就哗哗的一直流，都漏到楼下了，五点多的时候楼下上来敲门，你家的门没有锁，进去后发现你妈不在家，水管的水溢了一地，楼下就关了水龙头回去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你妈。床上的被子还展开着，像刚刚起床一样。门卫也没有看到你妈出去，等了一天不见人回来，校领导就报了案……”我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对门阿姨描述的这些细节，想象着我的妈妈在那个凌晨如何起床，如何出门，如何没有在任何人的视线里出现就消失了，无影无踪……那个时候我正在省城的一所学校的宿舍里酣睡，没有感觉妈妈离开，她去了哪里，我不得而知，所有的人都不得而知，她离开了我们的家，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家了…… 这二十几年来，妈妈偶尔会在我梦中出现，她还是以前的样子，日渐消瘦的脸庞，短发随便笼着，脸上永远堆着慈爱得笑。模模糊糊的，在梦中，煤校那幢老旧的二层楼里，妈妈在屋子里面等着我，给我开门，去厨房取我爱吃的食物，我不敢相信我还能回家。我贪婪的看着妈妈，一眼又一眼，生怕她从我的眼中逃脱。 我在梦里幸福得哭了，妈妈走后，我便没有了娘家，我无法面对那个冰寂清冷的家，我逃离到塞外他乡。 妈妈会知道么？我偷偷地回去过，那年高中同学通过公安网千辛万苦找到了失联的我，让我回去参加毕业20年聚会，我提前一天回去，偷偷的去看煤校的家。我从八一广场穿过捉马，一点一点寻找记忆的足迹，岁月太久，我已找不到我曾在这个城市生活过的印记，街景变了，道路变了，我一路走一路问，才知道煤校前的大水池早已填平盖起了高楼，我上学时曾走过的那些道路早已重新规划，摇身一变成美丽的街景。连煤校也早已改了名字，还好，地方未变，我还是问到了。 走进校区，我一眼看到那幢办公楼，记忆里妈妈在四楼的某一个办公室里办公，我和小伙伴玩累了后去那里等她回家，楼上楼下地捉迷藏，妈妈总是不厌其烦耐心的找到我，高高兴兴的牵着我的手回家。办公楼前那排邮箱还在，妈妈经常让我打开其中的一扇，取出杂志报纸，这些都是妈妈的精神食粮。 穿过一堵花墙，到了煤校的家属区，经过几幢居民楼，这里以前住着和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顾不得回忆她们，我径直走到了我们那幢楼的前一幢。因为在那里我能看到家里的阳台，20多年了，家里的阳台没有封闭，还是我当年离开时的样子，阳台上堆放着一些杂物，我就那么呆呆的看着，看着…… 挨阳台的那个卧室，原来是妈妈的房间，从我上初中后，妈妈就把她让给了我，搬到挨厨房的那间去住，我知道，妈妈是为保护我。阳台接着客厅，摆着我们家的第一台电视，我和妈妈偎依在一起，看她最爱看的《渴望》和《曲艺杂谈》，看着相声开心的笑出了声。阳台上缺了了什么，哦，少了妈妈种的那些绿植，妈妈在时总是精心的摆伺她们，一朵一朵朝气蓬勃，欣欣然的鼓舞着相依为伴的母女俩。 沿着楼前的房子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转弯来到楼前，楼前的煤池变成了菜园，抬头望向二楼，这面是厨房和卫生间。恍惚中，妈妈在这里开开窗，呼唤贪玩的我回家吃饭。也就在这时，对门阿姨看到了我，大声的叫着:“慧慧，是不是慧慧回来了？” 我鼓起勇气抬起脚步往楼里走，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这里是我放自行车的地方，想起妈妈抬着自行车搬上搬下，打气，缝座垫，和我一前一后每天上下楼梯，这里驻留着多少欢声笑语，如今她们去了哪里？台阶不多，转弯就到了二楼，我一步也挪不动，房门就在眼前，可我却再也不能走进家了。 我在楼梯街的一节台阶坐下，怔怔地想，人，怎么会不见了呢?你就是到北极、到非洲沙漠、到美洲丛林，到最神秘的百慕大三角，到最遥远最罕无人迹的冰山、到地球的天涯海角，你总有个去处啊。你到了那里，要放下行李，要挪动你的身体，要找杯水喝。你有一个东西叫做“身体”，“身体”无论如何要有个地方放置；一个登记的地址，一串数字组成的号码，一个时间，一个地点，一杯还有点温度的茶杯，半截抽过的香烟，丢在垃圾桶里擤过鼻涕的卫生纸，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撕纸，一根掉落在枕头上的头发，一个私章，一张剪过的车票，一张黏在玻璃垫下已久的照片，怎么也撕不下来，总而言之，一个“在”。 然后，无论你去了哪里，去了多久，你他妈的总要回来，不是吗? 我望着尘世——这尘世可都是人啊，但是，但是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去”了哪里?总该有个交代、有个留言、有个什么解释吧?就是半夜里被秘密警察带走了，妈妈你也能要求一个说法吧?对一个人的下落，妈妈怎么可以……什么讯息都没有的消失呢? “空”——“空”怎么能算“存在”呢? 这个没有妈的家，已不是我的家，这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我再也走不进去了。呆呆的站了半响，我还是转身离去，在家的门口，我泪流满面，落荒而逃。 阿姨不住地劝慰我:“想家的时候就回来看看。”我却不知道说什么。以后要不要再回来了，这种在自家的门口流浪的感觉，心如刀割…… 【作者简介】：贾文慧， 笔名秋荷。籍贯山西高平，现居朔州市，朔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字，愿用写作点亮人生，铺排阳光明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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