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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王来宝

 太行文学l苑 2020-03-27

每当大年三十晚上,全家人围在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节目时,便想起一九五四年那个除夕之夜,使我一夜之间懂得了很多。

记得那年吃过团圆饺子,奶奶就对我爹说:“早些带着孩子们去你二哥家给他红火红火,他老俩没儿没女,一到过年,难免心灰,把那包糖球也带上。”扭过头来又叮嘱我二哥说:“二灰不脸,到那儿别淘气,惹你二大爷,二大娘难过。”二哥很听话地点点头。

爹的二哥是我的堂伯。听我奶奶说过,我大爷爷弟兄三个。大爷爷俩口走得早,丢下三个儿子。二爷爷年少夭折,我爷爷排行老三。我爷爷是个红脸汉,好给人办事,对三个侄儿很是照顾。可能是我二大爷、三大爷都是费媳妇的命,他们的再娶都是我爷爷把自己的地典出,再加上自家节衣缩食给操办的。尤其是我二大爷,先后死了两个媳妇。我爷爷咬着牙,借着人家的高利贷又给他娶了第三个。这个二大娘非常贤惠就是没有生养,我爷爷对她俩口也是格外操心照顾。他俩口对我爷爷奶奶也格外亲近。我爷爷去世后,他们比死了亲爹还伤心。到我爹这辈,弟兄们也很亲,每到除夕夜带上孩子到我二大爷家坐坐也成了惯例。

我们一大家子原本住在村中一个四合院内,后来老院人多了太挤,凭我爷爷那股扑闹劲,又在村南买了一处旧宅院。两院相隔有半里地,我和二哥都是在这个新家出生。

这夜爹带着我们哥三个到二大爷家里去。街上已有好多人家门口挂上了灯笼,照得街道一片通明。有些心急的孩子开始放鞭炮。二哥天生胆大,是个放炮行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二哥说,这放的是红脸炮,“咚”的一声,二哥马上说,是大雷炮。听见“通”的一声闷响,二哥说这肯定是两响炮,果然,一会空中“叭”的一声,夜空中一片火星,一会儿又从山沟里传来回响。

二大爷家住了两间小堂屋,屋里粉刷的白亮亮的,煤火上跳跃着半尺高的蓝焰,屋里热烘烘的。火台上摆着糖球、花生、柿饼等礼品,一见我们到来,二老非常高兴。一会大爷家的俊啟哥带着儿子修德,三大爷的满囤哥带着两个妹妹也来了。屋子小,二老招呼小孩分别坐到前后炕,每人给他们一大捧吃的。来的大人都心照不宣,放下带的礼品,都是拣高兴地事说,屋里欢声笑语不断。

二大爷是个木匠,今年外出活儿多,挣来了钱,每个小孩都发二百块钱(建国初期,一分钱叫一百块钱,一毛钱叫一千块钱,一块钱叫一万块钱)我们连忙去接,大人赶紧瞅我们,小孩都把手立马缩回去。二大爷急了,红着脸说:“我今年挣了钱,这是压岁钱,图好,谁都得要。”话都说到这份上,大人们不再制止,我们也就高兴的接下了。都静静的口里含着糖,嚼着花生,香甜甜的享受中,听着二大爷山南海北的给我们讲在外面的新鲜事。一会儿,煤火上的茶壶唱起歌来,先是越唱越响,后来不唱了,二大爷连忙拿出几个我们没有见过的小细花碗,他说是江西碗,盛上开水,会从里面看到碗外边的花儿来,我们几个小孩都抢着看,果然一盛上水,外面的花红叶绿,清清楚楚的从里面就能看到。没等晾好都抢着喝,真像是要把那花喝到肚子里去似的。二大爷说:“走的时候,我一家给你们两个,亲戚来了,好待客。”一会二大娘又从外间端来了一个自己用纸裱的烟笸箩对我爹说:“我今年用小麻籽油给你搓的烟叶,你先吸一袋尝尝,可香哩!”爹也不推辞,连忙装上一锅,就着煤火吸着,屋里一会就弥漫着香香的烟味。大家七嘴八舌地唠着,不觉就快小半夜了,有两个小孩打起了瞌睡。大人见状,带着我们起身告辞,二大爷把礼品硬塞给三家大人,我分明看到二老眼中留恋的目光。

街上走动的人已经不多了,空气里散发着火药和柏香的香味。这晚天气晴朗,天上群星闪烁,父亲吸了几袋烟,兴致还很高,指给我们认天上的星星、星座。他说,南斗像鹅,北斗像勺(土话:shuo)。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还真像。他又说,你看见那勺子把了吗,它在不同的方向会显示不同的季节,斗柄向东,天下皆春,向南,向西,向北,分别是夏、秋、冬。又指给我们看天河(银河)。只见天空中一道白气,细看是有无数大小星星组成。爹说,天河也一直在变向,俗语中有,天河调角(呈对角线状)烧吃毛豆角;天河东西,冻得唧唧。爹还说了好多,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又指认了牛郎织女星。原来天上还有这么多学问,过去只识得天上的明奶奶(月亮)。

走到村南,眼前一片明亮,只见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有灯光闪亮,连远处的深山洼里也有明灯在亮。还有几只流动的灯笼向南边走,爹说这是没布上的在往坟上送。我问:“咋往坟上布灯?”爹说:“活着的人过年,点上灯让去世的人也过一个明亮的除夕,表达了后辈对过世的长辈们的一片孝心。”过去年幼懵懂,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我说:“咱也得赶紧去布,别让老祖宗不高兴。”爹说:“见过你奶奶立马就去。”

回到家里,奶奶和母亲早已烧拜完毕, 我们把二大爷给的细碗和压岁钱给她们看。奶奶问我爹:“你们回来了,老俩口这会儿一定在屋里灰心吧?”爹说:“不会,今年二哥心气不错,我三哥家的二妞三妞都在和他俩作伴,二妞又会说话,他们今年不会觉得灰。”

爹和大哥到坟上布灯去了。娘对二哥说:“我们已经烧拜完了,等着你们回来放火鞭。”二哥不等说完立刻取出火鞭点上了,我小胆,捂着耳朵站在门里,看着二哥提着火鞭满院跑。只听噼哩啪啦,只见火星四溅。空气里充满了火药的香味。放完了,二哥说:“快拿上手电,在院子里找找落捻炮。”我们一会各找了一把捏捏还硬着的落捻炮,放在香台上,二哥教我一撅两截,但不能断,露出火药,他把这种两截小炮斜对着排成左右两行,然后用香火点燃左边那行排头的那个,火药燃起来喷出小火舌,射到右边那行开头那个,右面那个又反射到左边第二个,这样依次互射,一会就射完了。二哥说,这叫小两口打架。我来了兴趣,自己又拾了一把照样点燃,果然有趣。

玩累了,父亲和大哥布灯回来,母亲把新衣服摆放到我们的被窝旁,催促着说:“大半夜了,别睡不醒,误了给大人磕头。”我们这才带着甜蜜的微笑进入梦乡。

长大以后,我们兄弟三人抽空就到二大爷家帮忙,每到除夕,总是争先恐后地去给二大爷送礼物,晚上照样在那里欢聚一堂,小屋里的笑声更响了。

2019.2.2

【作者简介】:王来宝,祖籍桂林镇,大专文化,从小喜爱文学,长期从事中学语文教学,退休后开始写作,处女作《又到六月六》在红旗渠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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