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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闲就想花钱，自从听人说在淘宝直播买东西更划算，还有人不停喊你宝宝，我就天天蹲在直播间里看主播吹龙门阵。  这里什么人都有，他们统称自己为淘宝主播，算上助播、直播剪辑灯光场记等，光2019年就有400万人。 他们见人就喊宝宝，张口就介绍宝贝，偶尔在换宝贝的间隙，也讲点转行之前的故事，把情节串起来就是个赛博社会，无时差展现你没看过的人间烟火。  我上次无意间点进一个卖便宜衣服的直播间，正坐在马桶上准备听主播开始吹，结果镜头里的女孩只动手不开口，颇有点独行客的气质。 这个只用手语卖货的女孩被网友称为“聋哑妹妹”，叫沈赛，在直播之前是一家刷胶工厂的女工，每天给流水线上的板材刷十几小时胶水。  她和三个姐妹是淘宝上第一批聋哑主播，被卖货MC震到的网友都喜欢来她们直播间洗耳朵。 没有声嘶力竭的顺口溜，也不提关注冲榜，她们只是动动手指就把货清完了，销售能力突破天际，让人只想拜师学艺。 沈赛是聋哑学校的同学介绍进厂的，300多个工人都和她一样听不见声音。她没有签劳动合同，也没有医保，刷胶水刷到“肚子疼”之后，才知道身体被整垮了。 所以说起转行，沈赛断得利索，走得潇洒。哥哥把沈赛带到杭州，让她搞淘宝直播，说上面就缺她这种人才，两个爱网购的厂里姐妹也跟她一起辞了职。 和三个人一拍即合的还有一个在酒吧做“小蜜蜂”的妹子，叫潘红玲，一直给暖场当伴舞。一张巴掌脸，眼睛大又亮，吊打一众土创小花。 3岁的一场重感冒后，潘红玲就听不见了。别人都说她跳舞不错，只有她自己知道，听不见音乐节拍，只能看别人的动作猜。 这种清静偶尔倒也有好处：不理来搭讪的酒鬼时，也听不见他们吐了什么脏词 她们4个在无声直播间里专门卖价格偏低的货，一个月能有5万人来看她们卖宝贝，社保账户里的缴费日期，也在这里续上了。 和沈赛一样，很多主播都把淘宝的直播间当做同类人聚会的主题趴，无论是想花钱还是图一乐，都能找到对味的主播。 之前，知识分子许远知就二探直播间，开口就是黑泽明，把带货一姐薇娅都唬得差点说串了词。  当时许远知上直播间卖日历，一票闻风而来的文青在直播间质疑他是不是要把自由的灵魂交给流量。 许远知只是在直播间读了一段莎士比亚，就戳穿了屏幕前文青的附庸风雅。 毕竟在几分钟就卖掉6500本日历的威力面前，许远知也脱口而出“卧槽”，再喊上一句“加加加”。  在当时的直播间，许远知就说过：“假如淘宝是生活的食粮，那么买下去吧，尽量的买下去吧，好让生活因过饱噎塞而死。” 有人说这是“流量和知识的尴尬碰撞”，但对于跑到淘宝上做学术探讨的知识分子来说，这是殿堂和菜市场的艺术融合。 就像许知远所说，直播是孤独只能投射到一个消费的世界里，你不能笃定混直播间的人是谈钱的俗人还是孤独的游魂，但直播间确实是个把俗雅杂糅的搅拌机。 大俗即大雅，文青也会在某个清醒的凌晨，给生活找点乐子，这也就不奇怪今年3月许远知又一次跑淘宝上给独立书店做直播。 “每个书店人都不是孤立的，大家都是这个群体的一部分。诚实和爱，是我们应对危机最好的方式。” 吹了两瓶啤酒壮胆的许老师放了首谷村新司的歌，还顺道对弹幕里求书单的小年轻回怼了一发。  自从排解孤独的人群在直播间找寄托后，淘宝的直播间就不只是让人买卖的市场。 武大校友孙庆玲，就跑到武汉搞直播，用的还是卖货的淘宝。 看过的人都叹上一句你可真会玩儿！ 都知道淘宝是用来抢宝贝的，孙庆玲开个直播间却不干正事。 3月16日，她在武大请全球网友在线逛园子，不带货也不说废话。看到武汉就点进直播间的网友都问热干面链接在哪儿，她只是往他们脸上怼了一屏幕樱花，1分钟的观看量超过武大去年10天的游客量。 那天的校园仍然清静，孙庆玲在手机上造了个“人山人海”。
如果不是搜过孙庆玲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她原本的“正事”是什么。 作为记者，她1月就一直呆在武汉，报道过给重症患者气管插管的医生“敢死队”和殉职在一线的老人、年轻人。 当她把镜头对准武大校园的香雪海，伤痛也开始随着微风翻页。 直播那天，不少网友都哭着打下“樱花真美”，孙庆玲给武汉的“带货”量，比李佳琦还狠。
同样在淘宝直播贩卖赛博人文的还有西安碑林博物馆的讲解员白雪松，用手机和放图片的iPad就让网友逛完了暂时关门的博物馆。 不得不说搞讲解的确实嘴皮子溜，两小时全讲脱口秀，死气沉沉的石刻都能给他说活了。
僧怀仁花24年刻下王羲之墨迹的时候并不知道，在遥远的21世纪，他的作品会被放在淘宝的直播间，不是被匿名的有钱大妈竞价，只是被一个男人拿出来讲段子，还被几十万人围观。 这就是史诗的形成。当历史长河沿着代码流动，被大人物垄断的叙事方式褪色了，做直播和看直播的人都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顺便，听说白雪松把淘宝直播做得太火爆，领导给他涨了工资，还被特批了每月7天的“带薪直播假”。 抛开这些用淘宝直播不务正业的“混子”，更多在淘宝上直播的都是在浪潮中寻路的小创业者。 刚在杭州四季青批发市场找了个档口混饭吃的姗姗，就被老板娘红姐喊到淘宝上当“衣架子”。 她懂面料，懂裁剪，懂上镜，这不是豆腐西施式的生意，不吃青春饭。一边直播，一边得保证肚子里有东西。 红姐在十几年前也是在四季青做档口小妹，眼看自己包的档口开始赚钱，就被商品同质化逼得想办法卖货。 现在很多广州的小老板都跑淘宝上抢货，她就看准了商机，把生意放在了直播间。 “很多人带了300万来四季青，最后带了一身债走，但直播间能让你和全世界的人做生意。” 现在的四季青，很难再看到拖着蛇皮口袋的经销商和老板娘扯皮，她们更多都装成散客在淘宝直播上看档口小妹穿版。 “不用为了折扣囤货，还能保障这些千里之外的批发商管售后，很多姐妹都组团逛淘宝进货。” 卖出压箱货的四季青老板笑了，抢到保质便宜货的时尚女孩也笑了。
淘宝直播到底是干嘛的？在看了几天后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人间万象，淘宝就直播万象，小老板在上面寻找事业第二春，无聊的网友在上面插科打诨，钱没少花，段子也没少看，好像逛个淘宝直播就看了很多种从来不知道的活法，甚至有点想学许知远搞点文学。 就像黑泽明所说：“我为了抵抗人的烦恼，带上一副强者的面具。” 而在淘宝上，直播就是普通人的盔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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