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华》中,要挑选一个最耀眼的人物,倾心于嵇康。嵇康,字叔夜,三国时期人。“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自幼聪颖,博览群书,广习诸艺。他是一个复杂的人,旷达不羁,放浪形骸;可他将底线死守,半步都不肯逾越。站在历史的星河里,他固执、英勇、孤独地守望着他的月亮。 一、嵇康的雅量风骨 继承了庄周如水般的意志嵇康出身官宦之家,其父为治书侍御史,早卒,嵇康是在母亲和兄长嵇喜的抚养下长大的。《晋书·嵇康传》记载 :“兄喜,有当世才,历太仆、宗正。康早孤,有奇才,远迈不群。”因为有兄长的缘故,家庭环境还算优越,嵇康不用为生计担忧,所以他足够的生长空间。嵇康青少年时期就染濡老庄之学, 受玄学沾溉至深。对于魏晋人士而言,老庄思想起到了帮助他们规避现实矛盾,超越现实利害的作用。
南朝宋文学家刘义庆在《世说新语》中描述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刘义庆说:凡是见到嵇康的人都会赞叹他“举止潇洒安详,气质豪爽清逸”。也有人说他“像松树间沙沙作响的风声,高远而舒缓悠长”。更为惊奇的是,有樵夫砍柴晚归,在山中偶遇采药游玩的嵇康,竟然惊为仙人下凡,倒头便拜,还口中念念叨叨:“惊扰神仙了!惊扰神仙了!”。 嵇康,实足一位美男子,风华绝代,放在今日,粉丝何其多。
此诗用来形容此时此刻与长乐亭主邂逅相遇、一见钟情的嵇康,是再贴切不过了。所以,当曹家提出婚事,嵇康便爽快地答应了。一边是王侯贵胄,一边是芝麻官之家,地位的悬殊,却是岳父钦定的人选,嵇康的才能雅量,人尽皆知。
嵇康工诗善文,作品风格清峻,在诗歌和散文的创作上有很高的成就,《嵇康集》中现存50余首诗歌。
除诗歌之外,嵇康亦是文之大家,现存完整的文章有十四篇,包括书、论、传、箴、诫、楚辞等体。 其中论最多,有九篇,都是演述玄学命题的长篇论文,为魏晋玄学家留存论文最多的一位。其中《养 生论》和《声无哀乐论》最负盛名,显示出作者高超的思辨能力。 嵇康是一个全才式的人物,除了诗文上的卓著成就外,嵇康在音乐、书画、养生、玄学等方面所做的贡献均可谓功丰业伟。首先是音乐方面,嵇康在中国古代音乐史上的重要地位是毋容置疑的。在《声无哀乐论》一文中,他提出的“声无哀乐”命题是千百年来人们一直谈论的热点。一个古代音乐家提出的音乐话题,能够让后世持续争论一千八百多年而乐此不疲,除嵇康外,绝无二例。不仅有音乐理论,还有实践。嵇康擅长弹琴,向秀在《思旧赋》中说:“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
魏景元四年,嵇康为好友出面作证,因而触怒了司马昭。此时,与嵇康素有恩怨的钟会,趁机向司马昭进言,以陷害嵇康。司马昭一怒之下,下令处死嵇康。临刑前,嵇康神色不变,如同平常一般。他看了看太阳的影子,知道离行刑尚有一段时间,便向兄长嵇喜要来平时爱用的琴,在刑场上抚了一曲《广陵散》。 曲毕,嵇康把琴放下,叹息道:“从前有人曾跟我学习《广陵散》,我每每吝惜而固守不教授他,《广陵散》现在要失传了。” 说完后,从容就戮,时年四十岁。海内的士人没有不痛惜的,司马昭不久后便意识到错误,但追悔莫及。 嵇康不仅体貌英俊挺拔,而且涵具高尚的品德和极高的修养。王戎在《世说新语》 说 :“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由此可知,嵇康在日常生活中儒雅平和、沉着冷静、 喜怒不形于色。在这样一个充满动荡、混乱、灾难、血污的社会和世代,以嵇康为代表的士人依然用自己的智慧和热情,孕育出了潇洒不群、飘逸自得的魏晋风度。那是别样的魏晋风华。 二、嵇康的放旷 抱负如是 求仁得仁嵇康旷达狂放,自由懒散,“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闷养,不能沐也”,再加上他幼年丧父,故而经常放纵自己,“又纵逸来久,情意傲散”。在懒散与自由里孕育着嵇康的狂放和旷达。以嵇康为代表的名士对统治者所提倡名教之消极、残暴、虚伪的本质有着无比清醒的认识,他提出“越名教而 任自然”的理论主张,彻底否定“名教”,以自然的和谐精神来构建新的理论体系,以期使社会回归正常秩序。嵇康带着一腔火热的愤怒与虚伪、冷酷的司马氏公然进行抗争。
锺嵘认为嵇康的诗歌严峻激切,过于表露思想才华。所谓人格即诗格,嵇康性格中峻切、讦直的一面表现在他的诗歌作品中是理所应当的。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篇中说 :“嵇志清峻”,刘勰也看到了嵇康诗风与其人格性情之间的密切关系,认为因为嵇康有豪侠的性格,所以其诗文才有“兴高而采烈”的特征。
《嵇康集》中有两篇绝交书,一篇是《与吕长悌绝交书》,另一篇是《与山巨源绝交书》,从这两篇文章更能看出嵇康性格严峻激切的一面。
对比两文发现,虽都是绝交书,但两者之间存在些许差别。首先,绝交的原因不同,嵇康与吕巽绝交是因为其人品低劣,吕巽奸污弟妻,因怕弟弟诉诸于官府,自己先倒打一耙,诬告弟弟不孝。嵇康知道后非常愤怒,就写下了这篇绝交书;与山涛绝交是因为山涛举荐自己做官,“夫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山涛举荐自己,虽是出于好意,但有违自己的志趣、秉性,因此与之绝交。 其次,两书在语气和口吻上不同。给吕巽的绝交书犹如控告其罪行的一纸诉状,嵇康像一位义正言辞的法官,用深沉的口吻讲述吕巽诬陷吕安的过程及事实,所以坚决与之绝交 ;给山涛的绝交书语气相对温和,行文中对山涛虽有讽刺与挖苦之处,但更多是以一种说理的口吻诉说自己不愿出仕的理由,并渴望得到山涛的理解。 嵇康作此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想借此向司马氏表明自己的立场。这两封书信不仅是与吕巽、山涛绝交,而是同 一切阴险卑劣、奴颜媚骨之人绝交,更是与当时黑暗社会及司马氏的绝交。嵇康作绝交书,实与其“刚肠疾恶,轻肆直言,遇事变发”的性格有关。因“绝交书”一出,必然开罪于人,使得矛盾激化,达到难以挽回的地步。一般人考虑其后果,少有作者。嵇康撰此,显然不虑后果,势必要与黑暗的世道进行抗争。
在为人处世方面,嵇康更是严峻激切、肆意直言,一旦有违己意,必定抗争到底。在人际交往中,与之往来者都是秉性相似、志趣相投之人。对于那些高门权贵,嵇康从来都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钟会是大书法家钟繇之子,出身高门,少年得志,但他对嵇康却是敬佩有加,一直想与之交往。可是嵇康却不愿意与高门权贵相往来。《世说新语》记载:钟会撰写完《四本论》时,想求嵇康一见,可又怕嵇康看不上,情急之中,竟“于户外遥掷,便回怠走”。 由此可知,嵇康在人际交往中拒权贵高门于千里之外,以至于钟会找嵇康请教学问的勇气都没有了。这也为嵇康日后遇难埋下了祸根。
嵇康因为看不惯司马氏的高压政治,而不愿与之合作,转而退守山林,过着诗酒吟啸,弹琴锻铁,悟道谈玄的隐居生活。他早年与隐士孙登遨游于汲郡山,在他离开时,孙登说 :“君性烈而才隽,其能免乎!”孙登早就看出依嵇康严峻激切的性格,在魏晋那样一个浊世必定不能够保全自身。
这就是“性烈而才俊” 的嵇康,一生坚守理想,至死都没有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英国哲人培根说 :“死亡无法征服伟大的灵魂。”嵇康与整个黑暗社会为敌,进行殊死反抗,他的死,是生命为理想做的殉葬,是高贵艺术凄美的凋零,也是超越历史尘烟的不朽与永生。 三、嵇康的一生 是坚守信仰的一生 他用放旷与雅量 诠释了生命的不朽李清照说,两汉本绍继,新室如赘疣。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嵇康的一生,该放旷时,傲骨卓然;该雅量时,亦从容淡定。这样的人物,在别样的魏晋风华中,熠熠生辉。用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书写了不朽的生命传奇。 魏晋是文学走向自觉的时代,其中一个显著的标志就是文士的独立人格意识开始觉醒。这种独立人格意识的觉醒经过汉末党人与建安文士两代人的努力,到正始时期才算完全觉醒,最重要的标志就是以嵇康和阮籍为代表的竹林士人的出现。 文士们培养了一种独立精神,以及清高耿介、不畏权势的品格。以嵇康为代表的名士公然对抗司马氏的霸权统治,批判传统伦理道德,挑战统治者尊严,即使面临政治打击乃至生命危险亦不改其志。以嵇康为代表的士人用自己的智慧和热情孕育出了潇洒不群、飘逸自得的魏晋风度。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脱离当时的时代环境,就不可能出现嵇康,更不用说他的放旷与雅量。 子曰 :“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嵇康的双面性格是对这句话最完美的诠释。当接触到美好的事物,他就展现出其款款君子儒雅风流的一面;当接触到令人厌恶的事物,他则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感情,表现出严峻激切、傲世不羁的一面,嵇康展示给世人的这两种矛盾的形象正是无私心的一种表现。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双面形象必将使嵇康伟岸高洁的人格魅力超越时空,达到不朽与永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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