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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有一段时间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自己的妈妈与邻居同学家的妈妈做比较，几番比较之后，我评比出了我最喜欢的妈妈排名榜。 排在榜首的是同学秋容的妈妈，因为她的妈妈不但温柔，还能做很好吃的饭，再有就是每次学校收费的时候她都会很痛快地给秋容，从来不拖欠不说，每次还都会追问一下秋容，老师就要这些吗？用不用妈妈多给你一些？  少时不懂，以为她妈妈每次问这些，是因为她家经济状况很好，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她妈妈大字不识一个，为了想让秋容好好念书才这么讨好她的。 好吧，我知道这个理由太简单也太粗暴，但没有办法，小时候的我亦或是很多很多的小朋友，大概是都很喜欢这么简单又粗暴的表达方式。 排在第二名的是同学闪闪的妈妈，相对秋容的妈妈来说，闪闪的妈妈唯一的亮点应该就是她不打人了，那时几个人成天爱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聊天，碰上没考好的时候，常常和秋容吓得都不敢回家，就怕一回去就有一顿混合打等着我们，往往这时候闪闪就是最拉风的一个，她会很得意地跟我们显摆着说：我妈不会打我啊，我考不好的时候她就会说，考不好才是正常的，反正咱家也没有上大学的基因。 不能否认，就这一点上，很多的妈妈都是完败的。 不过这只是我想象中的，事实上，我也是到了很多年以后才知道的，闪闪的妈妈从来不动手打她，是因为她是抱来的，不是亲生的，她妈妈怕哪一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恨她，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对她百依百顺。 排在我心里第三名的是离我家最近的娜娜的妈妈，把她排在第三名是因为她和我的妈妈几乎没差，一样地三言不合就要上手，一样地找她要钱时她会能多推一天就多推两天，然后还喜欢在你的生活里找各种不痛快给你，唯一好一点的是她识字，学习上碰上什么不懂的问题时，她都会讲解给你听，虽说讲解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被骂，也总比前面那两位妈妈强，噢，还在再加上我妈妈，她们三位看到书本的时候都会不约而同地说一句：你给我看也没有用啊，我不认识它们，它们也不认识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在青春期的时候都会有一段叛逆到无可救药的时光，看什么都不顺眼，学什么都没有激情，觉得人生是美好的，又觉得人生是灰暗的，成日里最多的情绪就是多愁善感，上一秒还开怀到哈哈大笑，下一秒就痛哭到不知所以，总觉得自己是很不幸的，没有人能理解自己，又或是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大好的年华里念什么书啊，明明最该做的事就是好好去浪一场嘛。  我的青春期总得来说还算是乖巧的，没有离家出走，没有早恋，没有逃课，但我有的就是讨厌我的妈妈，整个中学生涯里，没有比她更讨厌的存在了。 每一天我只要一想到她我就觉得自己绝对是这世界上最惨的小孩了，别的女同学在十几岁时妈妈都会给买很漂亮的衣服穿，独独我没有也就算了，她还特别喜欢把她老旧的衣服改一改让我穿，那些衣服又土又旧的，每次穿在身上的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异类，丑得我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出来，然后等可以穿美美的衣服时再跑出来。 那些年里，在我脑子里堆积的最多的问句是：我是亲生的吗？为什么她不能对我大方一点点呢？总是这么抠，家里也没有富裕起来啊。然而每一次又都没有答案，相反地，如果你越界问她一些问题时，她都会很烦躁地甩给我一句，你以为你一下就长这么大了？我告诉你，没有我一点一点地对你们好，你们哪一个也长不到这么大！ 她次次说这些话时都很有理又中气十足的样子，这时候我是不敢再跟她抬杠下去的，妹妹就不同了，她胆子大，脾气也爆，最主要的是她皮厚，怎么打她她都不哭，所以，她会很不服气地甩她一句：你生了我就该养我，不然你生我做什么！一句话将她堵得死死的，下一秒，她的巴掌就朝妹妹扇过去了，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要是我一早知道你有一天会这么气我，那我就会一生下来就掐死你！ 瞧瞧，多狠毒又暴力的女人。我有时候看着她发怒的样子就会想，为什么她不可以像电视剧里的妈妈那样温柔细腻又有耐心呢？电视剧里的妈妈从来都不会轻易地动手打孩子，她们碰上孩子不听话时，都会先用言语教育一番的，只有碰上特别调皮的时候才会想着动手，反观她呢？语言？道理？口头教育？这些对她而言，都是虚无的，都是不存在的，在她的认知领域里，没有一巴掌能让你记得清楚你所犯的错误了，只有让你疼了哭了，你才会彻底明白，下一次再碰上这样的事情时，绝对不可以这样做。 我想，我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理解她了，她在我的整个精神世界里都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妈妈，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会不会有和解的那一天，但有一点我是很清楚的，就是我们之间永远无法像别的母女那样亲密无间，她是很厉害，家里的每一样家务她都做得很好，我们姐弟三个也被她养得很好，长辈们她也伺候得很周到，她的能力被所有人认可。我亦一样，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那些技能都是她天生的，她应该什么都会，她应该什么都懂，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是她份内的事，因为我从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妈妈了。  2017年她51岁，我27岁，这一年，她是姥姥，我是妈妈，她来看我，我抱着我的孩子跟她说：妈妈，我小时候也是这么小吗？她瞪我，可能是碍于她的小外甥也在场，所以她的声音很温柔很轻细，她说：当然啦！每一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差不多都是这么大的。不然，你以为你是生下来就会吃饭，就会喝水的吗？我笑着对她点头，对啊，我以前就是这样以为的啊！ 这一句是我的真心话，在此之前，我是真的以为所有的孩子生下来都是可以直接喂饭吃的，我以为生下来他就会笑，生下来他就会坐着，生下来他就有牙齿，他就可以吃一切我想喂他的东西，原来都不是。 新生的婴儿很软也很小，脆弱柔软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弄他，看到他，除了想亲他以外，更多的都是手无足措，我问她：这么小的孩子，换衣服的时候好害怕，因为他不会说话，不能表达，万一伤到他了怎么办呢？她回答我说：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生你的那一年才二十一岁，也是什么都不会，你姥姥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带你，你尿湿了，我不敢给你换干净的衣服，又不忍心让你穿湿湿的衣服，就一个开始在那给你换衣服，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我都快急哭了，那是我第一次当妈，那是我第一次给自己的孩子换衣服，我也是那时才明白你姥姥一直所说的养儿方知父母恩是怎样的情意。 就是她那一句那是我第一次当妈，那是我第一次给自己的孩子换衣服，将我拉入了往日的记忆里，我想起那一年弟弟和妹妹还小，爸爸去了外地打工，她一个人要忙田里的活，又要照顾我们姐弟三个，偏弟弟和妹妹那时候同时高烧不退，她冒着雨去请医生来家里，着急得连雨伞都没有拿，家里没有钱，医生不愿意给开好一点的药，也不愿意给他们输液，她急得站在一旁哭的不行，医生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没有办法，她又冒着雨挨家挨户的借钱，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把借来的钱交到医生手里以后，她又坐在床边守了弟弟妹妹一夜都没敢合眼。 我还想起有一年她带我去银行取钱，由于我年纪小填错了取款单，被银行的工作人员骂得不堪入耳，她气得和他们对骂，然后找他们的领导理论，只是我那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她是爱我的。 从前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她曾经也是一个很脆弱的少女，她曾经也是一个笨手笨脚的新生妈妈，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年爸爸不在家，她一个人是多么难地把我们三个拉扯到那么大的，又是怎么因为贫穷没能让三个孩子过上好日子常常自责的，更是因为自己不识字所以才会对自己的孩子这么严厉的，不懂得和你讲道理不是因为她不会，只是因为她觉得那样可能会让你深刻一点，亦或是你会因为对她心存畏惧才会不敢乱来。 妈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她教会你成长的同时，也教会了自己成长，如果她有做得不好的时候，请你一定要原谅她，少一些任性，多一些理解，因为你要明白，从有你的那一刻起，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想做一个好妈妈——一个让你很满意的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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