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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

 冬天惠铃 2020-04-01

作者:马建安

8岁以前,我一直与母亲和三个陆续降生的妹妹生活在偏远的老家,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这个距家十余里的长途汽车站。记得同母亲一共去过六次,其中五次都是悲伤的送别父亲,只有一次是喜气洋洋去接父亲。

那是我6岁那年接近除夕的一天,母亲一大早就将我们兄妹三人叫醒,难掩幸福地催道:“快快快,去车站接爸爸。”

当时,父亲在异地工作,每年有12天探亲假,这天是他约好回家的日子。激动的母亲一担箩筐里一边一个妹妹,腾出一只手,几乎是拽着我往前小跑。快到车站时,正好一辆长途汽车到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是父亲。这时,母亲肩上的担子竟莫名地开始左右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吓得箩筐里的妹妹大哭起来。眼看母亲就坚持不住时,恰到好处地一下跌进了迎面而来的父亲怀里。返程的路上,担子到了父亲肩上,母亲小鸟依人地紧贴着父亲亦步亦趋,竟一时忽视了我存在。

父亲探亲假结束返城那天,我感觉母亲无助地哭得特别厉害。多年以后,我似乎才明白,母亲和我们当时离父亲生活的那个未知世界,其实只差一本比我小学课本还小、还薄的暗红色户口簿。

父母俩自然没有料到,这已是他们在车站最后一次例行送别。这之后,随着小妹不合时宜的贸然来到这个家庭,母亲再也没精力拖带四个儿女去车站了,只能在村头垂泪目送。

我8岁那年夏日的一天,母亲头一次只将我送到村头,而我此去的地方,是同去车站有很长一段路重叠的外公家。当外公确认只有我一个人时,十分惊讶,他老人家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急问道:“你妈呢?”

“在家。”我如实说道,“昨天,她还将三个妹妹送到了姨妈家。”

“你妈来时跟你说了什么?”外公显然已感到了不安,追问道。

“她说,”我学着母亲的原话,说,“‘妈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石林,快,快去你三姐家。”外公几乎是带着哭音叫出来的。

父亲带着我们兄妹四人刚到车站,石林舅舅就止不住开始哽咽着泣不成声,一个大男子汉,哭得昏天黑地的。长途汽车启动的那一刻,我忽听到石林舅舅悲壮地大声叫道:“三姐,你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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