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纸币看元朝的灭亡

堂堂大元，奸佞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

这是元朝末年在民间广泛流传的一则民谣，其中就将元朝灭亡的原因归纳于开河和变钞。开河即是开挖河道之意，中国历史上的绝大多数王朝都会开挖河道，这虽然会让百姓增添徭役等负担，但还不至于逼得百姓造反。只有当百姓们已经生存不下去的时候，才会揭竿起义。

元朝极盛时地图

而元朝的“变钞”，即严重的通货膨胀，毁掉了元朝百姓的最后一丝生存空间，这就逼得百姓们只能走上起义这一条唯一的活路。元朝最终在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中宣告灭亡，所以追根溯源，元朝灭亡的根本原因在于通货膨胀下的纸币贬值。

那么，纸币贬值是如何将元朝拖入深渊的呢？

时也

秦汉以降，以铜铸币为本位货币，金银为辅币的货币制度逐渐成型。在这样的制度下，金银的主要功能在于大额交易和财富储藏。但是把金银当做大额交易的货币，有运输不便和运输成本高的弊端。

为了避免这种弊端，唐时开始有飞钱，宋朝出现了交子、会子等货币。但是唐宋时期的纸币使用区域小、使用领域窄，这样的局面在元朝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元朝以金银作为储备，在全国范围内推行纸币。这种以金银作为储备发行纸币的制度是整个世界货币史上的首创，元朝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全面使用纸币的王朝。

宋朝会子

而元朝之所以推行全面纸币化的制度，其背后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和现实原因。

首先来说历史原因：金朝末年，当时的金朝在一系列的战争之下，国家面临无钱可用的局面。于是金朝统治者只能大量发行纸币，缓解眼下的财政危机。在统治者滥发纸币的情况下，当时整个北方地区陷入了严重的通货膨胀。

蒙古吞并金朝之后，金朝遗民何时在山东博州发行了可以兑换金银的丝钞，这是蒙古实行纸币制度的首次尝试。忽必烈正式建立元朝之后，当时的北方地区通行的仍然是纸币。为避免变动造成混乱，于是元朝在金朝的基础之上，继续实行纸币制度。

金朝地图

其次来说现实原因：蒙古比以往的游牧民族更加重视商业，在这样的重视之下，元朝诞生了特殊的官商群体——斡脱阶层。斡脱指的是受蒙古统治阶层管控和支持的官商，他们的商业资本来自于蒙古的贵族阶层，如诸王、驸马及母妃。官商们的主要职能是成为外来商人与贵族阶层之间的商业贸易中间人，或者将资本投入到放贷活动之中。元朝统治阶层为了驾驭这种政商合一的体系，还设立了专门的官方机构。

1218年，成吉思汗为了与花刺子模建立和平的通商关系，派遣一支商队和使节前往花刺子模。花刺子模的讹答刺守将看到商队携带的大量财宝之后，分外眼红，于是他们抢夺了蒙古商队的财宝，还将这些商人和使节全部杀害。

花刺子模掠夺蒙古商队的行为，表面看来是一件普通的杀人越货事件，然而背后的深层原因并不简单。花刺子模作为控制东西商路的帝国，他们是不能允许蒙古人与自己分享利益蛋糕的。有能力一个人咬下蛋糕，为什么要分给别人？

花刺子模的行为最终成为了蒙古西征的导火索，成吉思汗一路往西征讨。伴随着这场西征，一个受蒙古军事力量保护、穆斯林商业力量充当流通中介的欧亚贸易圈逐渐成型，物资和商品开始大规模流通。

蒙古西征路线图

在这样一个流通距离长、范围广的贸易圈内，传统的金属货币出现了运输不便等弊端，已经不适合充当商业贸易的等价物。另一方面，发行纸币能将金银都集中在国家的手里。所以纸币成为了元朝统治者最佳的选择。

在历史和现实原因的影响之下，元朝统治者选择了纸币，但是纸币也为元朝带来了灾难。

命也

忽必烈即位之后，于中统元年发行了中统钞。与此同时，忽必烈颁发了严酷的律令以支持纸币的推广普及：只要不用中统钞的臣民，都罪当致死。之后他又建立了金银平准库（百姓将纸币兑换为金银的交易场所）、完善货币的回收制度以及打击制造伪币的行为。

元朝中统钞

在忽必烈的多重举措之下，中统钞的币值稳定，整体的运行效果良好。但是在忽必烈的统治末期，王朝的战争扩张基本停止，没有战争收益的元朝政府，在财政方面无疑比以往更加有压力。

忽必烈为了缓解财政压力，开始超发中统钞。于是通货膨胀的情况初见端倪，物价逐渐上涨。忽必烈意识到这种情况之后，连忙颁布了《至元宝钞通行条画》：发行至元钞，并将至元钞与中统钞的比价定为1：5。在这样的比价之下，相同面额的至元钞币值是中统钞的5倍。

元朝至元钞

于是中统钞的贬值速度迅速加快，恶化了通货膨胀。成宗即位之后，赏赐功臣造成国库空虚，结果只能挪用各地的平准库钞本（发行纸币的金银储备本金）。许多百姓手中的纸币出现了无法兑换成金银的局面，这更加剧了通货膨胀。

到了公元1303年的时候，当时的物价已经是元朝初年的10倍左右。随后的武宗作为军事统帅被军队拥立上位，于是大肆赏赐蒙古军方势力，这又加剧了元朝政府的财政赤字。至大二年，元朝政府又发行了至大银钞。

同等面额的情况下，至大银钞的币值比至元钞和中统钞更高。至元钞和中统钞贬值加剧，这导致元朝政府和货币信用再一次大打折扣。

元顺帝即位之后，面对的是一个通货膨胀已近失控的局面。同时，顺帝还要面对“开河”和“平叛”导致的巨大财政压力，于是顺帝只能在至正十年发行名为至正交钞的新钞，以达到融资的目的。

除此之外，顺帝还发行铜币作为辅币。由此可见，元顺帝统治下的元朝比历代元朝统治者都更缺钱。史书对当时的至正交钞是这样记载的：“每日印造，不可数计，人视之若弊褚。”在顺帝时期，政府已经丧失了货币信用，顺帝滥发纸币的做法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元朝的通货膨胀彻底陷入失控的状态。

元朝铜币

在这样的失控状态之下，纸币被贬得一文不值，百姓无钱可用，生活举步维艰。当百姓连生存这一条最后的底线都被肆意践踏时，他们只能选择起义，推翻王朝的统治，建立新的秩序。

元朝统治者在政府财政的压力之下，多次发行新钞、滥发纸币。那么，元朝为什么会一直存在着巨大的财政压力呢？

难以填补的黑洞

在元朝的统治阶层中，蒙古的草原军事势力和穆斯林商业势力一直处在权力的中央，他们对元朝货币体系的破坏，造成元朝政府财政压力巨大。我们首先来看草原军事势力对货币体系的破坏：

开销巨大的军费：元朝发动了多次海外远征，国内又陆续爆发了多起诸王叛乱和农民起义。统治者只能用巨额的军费开支保证战事的胜利，纸币也就越印越多。

肆意赏赐：蒙古汗国时期，窝阔台汗经常用白银赏赐臣下，这样的行为成为了元朝的传统。于是每当元朝的新皇登基，新皇都会对蒙古军事贵族大加赏赐。另一方面，蒙古军事贵族的支持与皇权的稳固有着直接的关系，元朝皇帝为了皇位的稳固，也不得不对军事贵族大加赏赐。

侵占金银矿产：蒙古军事贵族凭借自身的权势侵占了大量的政府经营的金银矿产，这就导致政府的金银税收大减，并且朝廷无法补充自己的金银储备。元朝的纸币是建立在银本位之上的，白银储备的缺失，无疑是让元朝政府毁掉了自身的货币信用。

元朝军事贵族

其次，我们来看穆斯林商业势力对货币体系的破坏：

前文讲到的斡脱阶层，他们的主体来源于中亚的穆斯林商人群体。随着元朝欧亚大陆贸易圈的商贸发展，斡脱阶层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然而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斡脱阶层并不满足他们获得的利益。

于是这群人利用东西方金银之间的差价，大量走私金银出口，这样的做法类似于如今的套汇交易。13世纪的阿拉伯世界白银短缺，所以白银价格高昂，斡脱阶层靠走私金银，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当大量的金银从元朝流出，元朝统治者的银本位纸币制度根本没有足量的白银支撑纸币的币值。虽然元朝统治者下达了金银禁令，但是有着蒙古贵族支持的斡脱阶层能够轻易地避开朝廷的检查。

元朝银锭

没有足够白银储备的银本位纸币，币值自然越贬越低。纸币本身是没有价值的，将纸币与贵金属挂钩之后，纸币转换为可以兑换为贵金属的纸币，纸币这才有了价值。但是如果贵金属的储备不够，人们无法将手中的纸币兑换成贵金属，那么这种不可兑换的纸币就成为了一张废纸。

蒙古草原军事势力和穆斯林商业势力对元朝货币体系的破坏，导致元朝政府逐渐出现财政危机。元朝统治者为了缓解财政危机，只能滥发纸币。当纸币滥发之后，通货膨胀出现。当通货膨胀发展到不可控的阶段，百姓的财富都化为泡影。当百姓没钱过日子，生存面临挑战，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只能选择推翻王朝的统治。

在这样的一串连锁反应之下，元朝成为了历史。

当近代的金本位货币体系成为历史之后，货币建立在信用本位之上，这降低了通货膨胀发生的概率。在人类的未来，通货膨胀是否能够永远消失呢？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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