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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侃《〈通俗编〉笺识》引蕲春方言词释例 曾昭聪（暨南大学文学院 广东 广州 510632） 摘要：黄侃为清代翟灏《通俗编》作了笺识，对笺识中关于蕲春语的相关论述进行分类摘录、疏证， 可以揭示黄侃在方言词研究方面的角度与成绩。 关键词：黄侃 《〈通俗编〉笺识》 角度 成绩 清代翟灏《通俗编》共 38 卷，采集方言俗语 5456 条，分 38 类，每一类下面分别收录相关词目。每 一词目下，均引用书证以明词义与来源，或有按语。①黄侃先生曾在《通俗编》书眉作“笺识”，所作笺识 条目共 364 条（其中有部分条目中论及的词不止一个）。《笺识》原收录于黄焯先生所编《量守庐群书笺识》 ②，颜春峰点校《通俗编（附直语补证）》又将其以当页脚注形式一一过录在相应条目之下，颇便利于治学 者。③因学界对《〈通俗编〉笺识》的研究尚付阙如，我们拟对其作系统整理与研究。我们曾撰《〈通俗编〉 黄侃评语训诂研究》《〈通俗编〉黄侃评语“正字”辨》等文章。本文从方言词研究的角度对《〈通俗编〉 笺识》所引蕲春方言词的研究作评述。黄侃是湖北蕲春人。蕲春方言属江淮官话，赵元任、丁声树等《湖北方言调查报告》中指出：“这第 二区（主要指鄂东方言，包括蕲春方言在内）可算是典型的楚语——如果要独立一种楚语的名目的话。”④ 黄侃关于方言词的研究集中于《蕲春语》⑤。《蕲春语》从文字、音韵、训诂等不同角度对其家乡方言词进 行了研究，具有方言辞书的性质。该文共 141 条，以考证蕲春方言本字为主，广征博引，是方言研究的重 要文献。⑥然《〈通俗编〉笺识》中亦有关于蕲春方言词的研究，其研究方式与《蕲春语》完全不同。在《〈通 俗编〉笺识》中，黄侃对《通俗编》中的 49 个条目用“吾乡”“吾土”的形式引证了蕲春方言词。对此， 汉语史研究者与方言研究者不可不察也。本文拟将《〈通俗编〉笺识》中关于蕲春语的相关论述分类摘录、疏证（对非蕲春方言词的笺识亦同 时略作疏证），以揭示黄侃在方言词研究方面的角度与成绩。其中或有交叉的情况，则酌情置于某一类别 之下。本文所引《通俗编》据乾隆无不宜斋雕本，并参考了颜春峰点校本的标点；本文所引黄侃笺识据《〈通 俗编〉笺识》，引文后标明《〈通俗编〉笺识》在《量守庐群书笺识》中的页码。篇幅所限，每类只举数例。一、记录方言词的读音，揭示蕲春方言独特的语音现象 黄侃强调形、音、义三者的密切关系。“小学必形、声、义三者同时相依，不可分离，举其一必有其 二。”⑦上古音方面，他的古音十九纽、二十八部是笺识的音韵体系，中古音则依从《广韵》。笺识记录了不少方言词的读音，揭示了蕲春方言独特的语音现象。 注：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汉语词源学理论建设与应用研究”（17ZDA298）、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明清民国方 言辞书及其所录方言词研究”（15BYY105）。作者简介：曾昭聪（1969-），男，湖南洞口人，博士，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导，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从 事训诂学研究。 ① 《通俗编》的排印本原有二种，商务印书馆 1935-1937 年《丛书集成初编》收《通俗编》，又于 1957 年据无不宜斋刻本 《通俗编》和梁同书《频罗庵遗集》卷十四《直语补证》合排，1958 年印行。但前一个排印本《通俗编》选择光绪重刊本 排印，不仅照搬严重缺页以及错简内容，而且增加了数十处破句和错讹衍脱；后一个排印本据无不宜斋本断句，底本很好， 但排印时也有少数错讹衍脱和断句错误。详颜春峰点校本《前言》。 ② 黄侃笺识，黄焯编次《〈通俗编〉笺识》，载《量守庐群书笺识》，武汉大学出版社 1985 年，第 417-460 页。 ③ [清]翟灏撰，颜春峰点校《通俗编（附直语补证）》，中华书局 2013 年。 ④ 赵元任、丁声树等《湖北方言调查报告》（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专刊），上海：商务印书馆 1948 年，第 1569 页。 ⑤ 《蕲春语》收录于《黄侃论学杂著》，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 1964 年，第 410-441 页。⑥ 参见徐红、张春泉《〈蕲春语〉音系同音字汇》中的相关评述，载《湖北师范学院学报》1998 年第 5 期。 ⑦ 黄侃述，黄焯编《文字声韵训诂笔记》，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3 年，第 48 页 此类共 12 条。例如： （1）【了鸟】《通俗编》卷二十四“了鸟”条：“李商隐诗：‘锁门金了鸟，展幛玉鸦叉。’按：此‘了 鸟’即屈戍，悬著门户间，以备扣锁，俗人谓之搭鋬。” 黄侃于“此‘了鸟’即屈戍”下笺识：“吾乡有此语，或变为‘楼尼’之音。”（p.432） 按，“了鸟”指门窗上的金属搭扣。李商隐《病中闻河东公乐营置酒口占寄上》：“锁门金了鸟，展幛 玉鸦叉。”冯浩注引何焯曰：“了鸟即屈戌，今北方语犹然。”与《通俗编》所言相同。此词方言音转词。黄侃笺识“吾乡有此语，或变为‘楼尼’之音”记录了其家乡该方言词及其音变形式。 （2）【㖪】《通俗编》卷三十三“㖪”条：“《桂海虞衡志》：‘粤中俗字有閄，和馘切，隐身忽出惊人 之声也。’按，扬子《方言》；‘ 㖪，声也。’《广韵》音呼麦切。所云‘閄’字，当以作‘㖪’为正。” 黄侃于词目“㖪”下笺识：“即‘嚇’字之变为合口耳。亦可作‘嚄’。吾土读为‘虺’。”（p.445） 按，《方言》第十三：“㖪，声也。”《通俗编》据《桂海虞衡志》认为即粤方言俗字“閄”之本字。黄 侃认为“即‘嚇’字之变为合口耳”，亦可写作“嚄”，其方言读为“虺”。“㖪”“嚇”“嚄”“虺”皆记音 字，听音为字，故字有不同。  （2）【者么】《通俗编》卷三十三“者么”条：“《元典章》凡诏旨毕处，多用‘者么道’三字。” 黄侃于词目“者么”下笺识：“吾乡云‘这么样’，或曰‘这个样’。‘只么’乃‘者么’之转。”（p.442） 按，黄侃笺识一方面注明了蕲春方言中“这么样”“这个样”的说法，另一方面指出尚有“只么”一 词，乃“者么”之转。“者么”，或作“者末”“者莫”“者磨”，据《汉语大词典》，有“尽管，即使”“不 论”“什么”“或者”等义，然据《通俗编》，尚缺“如此、这样”之义。此用法除《通俗编》所举者外， 又如清佚名《金钟传》第十七回：“者皆是逼出来的，与其者么着，何不行点方便，周济周济穷人。”写作 “只么”的，例如后蜀何光远《鉴诫录》卷十：“本无姓，本无名，只么腾腾信脚行。”清丁秉仁《瑶华传》 第二二回：“瑶华道：‘他们招的三个都只平平，何独你招的只么好？’”“只”“者”二字声母相同（《广韵》 中均为“章”母），故可相通。（3）【雹凸】《通俗编》卷三十四“雹凸”条：“刘禹锡诗：‘玉柱琤琮韵，金觥雹凸棱。’雹，一作扑。姚合诗；‘风撃水凹波扑凸，雨淙山口地嵌坑。’” 黄侃于词目‘雹凸’下笺识：“此‘陂陀’之转，亦书‘跑突’。吾乡读促之曰‘迸’，读北猛切。如 物忽然中高曰‘迸起来’。求之东韵，实即‘丰’字耳。”（p.452-453） 按，黄侃认为“雹凸”“跑突”皆“陂陀”之转。“陂陀”有参差倾斜之义，与“雹凸”之义通。又， 其乡方言“迸”即“丰”。“跑突”即“趵突”，状泉水喷涌而出之貌，亦与“雹凸”义通。“雹凸”“跑突” “陂陀”均为记音字，亦为同源通用之字。又，黄侃记其方言“读促之曰‘迸’”，《说文·辵部》：“迸， 散走也。”散之则四向突出，与“丰”义相通。《说文·豐部》：“豐，豆之豐滿也。”（除此引文之外，他处 皆用简化字。）段注：“谓豆之大者也，引伸之凡大皆曰丰。《方言》曰：‘丰，大也。’凡物之大皃曰丰。又曰：‘朦、尨，丰也。’丰，其通语也。”故“迸”虽为方言，其源甚古，与“丰”实为同源字。三、分析方言音义，探究方言词的本字 黄侃的训诂研究注重形、音、义的结合。“盖小学即字学，字学所括，不外形、声、义三者。《说文》 之中，可分为文字、说解及所以说解三端。文字者，从一至亥九千余是也。徒阅文字，犹难知其所言，徒 阅说解，而犹不能尽其指意，于是必究其所以说解。……而后知形、声、义三者，形以义明，义由声出， 比而合之，以求一贯，而剖解始精密矣。”①在《笺识》中，他经常注意从方言本字角度来分析方言音义。此类共 5 条，例如： （1）【礓䃰子】《通俗编》卷二十四“礓䃰子”条：“《武林旧事》诸小经纪有卖‘礓䃰子’。《字汇补》；‘䃰，音擦。姜䃰石，出《大内规制记》。’按：此当是阶磴之称，而杭俗惟以呼楼梯之简小者。” 黄侃于词目“礓䃰子”下笺识：“吾乡谓石阶长短皆曰‘礓䃰’，寻其正字，当作‘阶砌’。”（p.431） 按，《武林旧事》“礓䃰”、《字汇补》“姜䃰”，黄侃考定其正字为“阶砌”。“礓”、“姜”，《广韵》见母 阳韵，阶，见母皆韵。“䃰”，《字汇补》；‘䃰，音擦。“擦”在《字汇》中音初戛切。“砌”，《广韵》清母 霁韵。“礓䃰”、“姜䃰”与“阶砌”音近，无可疑也；词义上也一致（“杭俗惟以呼楼梯之简小者”只是方 言意义缩小而已）。黄侃证以方言词，所探本字凿然可信。       本文编辑丨陆敏 审读人员丨章策 责任编辑丨老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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