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凡并没有胡说八道，从那裂缝里伸出来的是一只手。在萤石的照耀下，那只手散发着悠悠的蓝光。
看到那只手伸出裂缝，四人都吓了一跳。之所以害怕，是因为这只手太大了。小蒋拿眼一扫就知道，这只手有可能一把就能把自己捏在手心儿里，两头都不带冒出来一点的。再一使劲儿，自己就能被这只手嘎嘣一声捏死。胡一凡离这只手比较近，看得清清楚楚，这只手从裂缝里伸出来，跟个大门板子似的。那满是泥灰的指甲盖儿，都得跟个蒲扇那么大。看的胡一凡心里一个劲儿的发虚，要不然胡一凡怎么会催促着逃跑？这么大一只手，别说小蒋，这五个人绑在一块儿，这只手一拍，也能全都给拍死。阿依乔丽盼看到这只手出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缓了一会儿才喃喃的说道，铜嘴巨人铜嘴巨人。阿依乔丽盼说的铜嘴巨人，是他们民族史诗玛纳斯里面的巨大妖怪。阿依乔丽盼是接受过教育的女性，她一直以为玛纳斯史诗只是用比喻的方式记录了他们民族的历史，那里面写的独眼巨人还有女妖什么的，都是比喻，假的。可看到这只从地缝伸出来的手，阿依乔丽盼明白，史诗记忆录的东西完全可能是真的。所以看到这只手伸出来之后，阿依乔丽盼失态也是正常的。不光阿依乔丽盼失了态，就连武建成嘴里也一个劲的骂娘，我爹不知道，这上海人原来也骂娘。胡一凡嘴里一个劲儿的喊，俺的个娘勒，俺的个娘勒。胡一凡嘴里的娘和武建成嘴里的娘，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意思。小蒋不是骂娘，而是一个劲儿的说，我日你个仙人板板，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大家失了态，可能唯一淡定的就是我爹了，后来我想，可能并不是我爹不害怕，只是我爹脑子反应太慢，到这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事实上我爹反应过来也没觉得有多害怕，甚至还在地上拿了一块石头，砸向了那只手。看到我爹拿石头砸手，胡一凡吓坏了，赶紧阻止我爹，不能再砸了。胡一凡害怕我爹砸手的行为会引起那只手主人暴怒，万一主人生气了，一个巴掌拍过来，这几个人都逃不了厄运。当然，看上去那只手伸出来是不动的，其实并不是这样。那只手从地缝里伸出来之后，一个劲儿的在地缝上面瞎扒拉。看那个样子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不过胡一凡一语道破了天机，他不是在找东西，他是想出来。胡一凡说的是对的，那只手从地缝里伸出来之后，扒拉了一会儿，搭着地缝的边缘，另外一只手也从地缝里伸了出来。两只手伸出来之后，扒着地缝的边儿，狠狠的一使劲儿。随着这两只手使得劲儿，从地缝里面传来一声惊天的吼叫之声。这吼声，犹如青天之下打了一个霹雳，震的五人耳朵发麻，纷纷跌倒在地，老半天都爬不起来。这一声吼叫嘶吼完之后，五人趴在地上，就觉得大地再次震动起来，就像有一辆巨大的火车从他们身边开过一样。地面不停的震动，轰隆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巨大的声响之中，似乎整个山洞都要被震碎了一样。这回山顶不光是落沙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也怪小蒋倒霉，躲闪不及，一块石头砸在他的腿上，疼的小蒋嗷嗷叫。这山顶落石头的事儿实在是太凶险了，胡一凡跳起来大喊，同志们快跑，不能在这等死。可是因为地面震动的实在是过于剧烈，胡一凡刚跳起来，又是一个立足不稳摔倒在地。这时候武建成反应过来了，伸手拽着小蒋喊道，快跑往那边楼底下跑。这山谷里头哪来的楼啊？武建成是口误，他的意思是往倒塌的地下工厂那边跑。为什么武建成会做这个决定呢？因为那几座工厂倒塌之后，有几座水泥墙和屋顶形成了一个小斜坡，那个屋顶从斜坡上伸出来一块，就跟个小山洞似的。要说这块地方危不危险稳不稳当，肯定也危险，但是总比站在空地上被头顶上稀里哗啦落下的石头砸死好。武建成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一个个手脚并用向那个斜坡爬了过去。我爹反应慢，身上又带着伤，当四人都到了屋檐底下，我爹这才想起来往那跑。可是刚跑到下边，我爹就发现一个问题，那个墙和屋顶剧烈的摇晃起来。我爹赶紧招呼大家出来。紧张之余，我爹张个大嘴，语焉不详，四人都没明白什么意思。我爹也来不及解释，直接跑进去，一个胳膊夹两个人，把四个人抱了出来。我爹刚把四人从这屋顶下面抱出来，身后的墙轰隆一声就塌了，扬起了一片烟尘。从屋顶下逃出来之后，四人连同我爹一并摔倒在地，回头看看倒塌的屋顶和墙壁，四人不禁一阵后怕。要是没有我爹把他们抱出来，这时候四人都被这屋顶和墙壁砸在下面，就算不死，那也差不多了。可是逃了一劫还有一劫，那大地仍旧在不停的颤抖，那山洞上面仍旧在不停的往下掉石头。五人还想找地方躲避，可是就在这时候，大地的颤抖竟然缓缓地停止了，山洞上也没石头往下掉了。本来大家应该松了一口气，可是一回头，看到那个地缝出来的东西，五人一下子又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在那地缝里趴着的，是一个有着两只巨大的胳膊，一个巨大脑袋的巨汉。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人，那人的个头，仅仅从地缝里露出来的肩膀和脑袋，就跟一座小山似的。用铜铃都形容不了那个眼睛，怎么说呢？那眼睛就跟小窗户似的，只不过窗户是封的，那眼睛是圆的。嘴巴就跟个小山洞一样，一张嘴就带起了一阵风。那风又腥又臭，把五个人吹得东倒西歪。武建成爱干净是出了名的，不光一个班的人知道，在连队里都有名气。照连长的话说，咱们条件不允许，要是条件允许，武建成一天都能刷五遍牙。连长说完这句话，大喝一声问武建成，是不是？武建成一个立正，嘴里大喊道，是，连长。武建成不光爱刷牙，还爱洗衣裳。只要有空你就能看到武建成永远在洗衣裳，洗袜子，洗内裤，洗军装，洗汗衫。胡一凡经常拿这个事儿赖汰武建成，你洗这么干净干啥？咱们这又没有小姑娘，你是不是喜欢上咱们连队的谁了？你说出来我给你做媒。后来有人说，这武建成不是爱干净，而是心里有病，他这种爱干净的行为就是一种疾病，叫洁癖。武建成也承认他有洁癖，不过有洁癖这个事儿有什么好丢人的，他并不觉得丢人。不过就从这大怪物张着嘴吹过来的这阵风之后，武建成的洁癖彻底被治好了。你可不知道这怪物的嘴有多臭，这一阵风吹过来，武建成都怀疑，外面茂盛的胡杨树林，被这么一阵风吹了一遍，全都得死了。你想胡杨树都得死了，这武建成是什么感受，当场脸就绿了，扼着自己的喉咙趴在地上哇哇直吐，胆汁都吐出来了。吐得一脑门儿大汗，眼泪鼻涕横流。武建成这副模样，其他几人也好不了哪去。小蒋闻了这个臭味，两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好久才缓过来。胡一凡哇的一声，也是一个跟头摔倒在地，脸色儿也是一阵绿一阵黑，也是一个劲儿哇哇吐，吃的那点儿罐头，一点儿没浪费，全吐出来了。阿依乔丽盼更惨，直接晕过去了，要不是我爹救治，估计都可能被熏死。也就是我爹，有着超越钢铁的意志力，在腥臭的风中，毛茸茸的脑袋，一阵乱飘，晃了好几下都没有倒下来。就是眼神有点发懵，小蒋醒过来之后问我爹怎么了，我爹说有点上头。上完头之后，有那么一瞬间，我爹脑袋似乎清明了过来，可是就是这么一瞬间，马上就过去了，又变回了傻子。不过就这一瞬间就够了，我爹反应极快，抱着阿依乔丽盼在人中那是一顿掐，都掐出血了，阿依乔丽盼这才哇的一声醒了过来。不过阿依乔丽盼醒过来之后，上嘴唇因为被我爹掐的太狠，肿了好久，都不愿意出来见人。要不然我爹趁热打铁，都有可能成为柯尔克孜族的女婿。因为嘴唇这个事情，阿依乔丽盼好长时间都记恨着我爹，说什么我爹破坏了她的美貌。其实不是我的破坏了阿依乔丽盼的美貌，而是确实掐得太狠，阿依乔丽盼上嘴唇肿了半个多月，话都说不清楚，一吃饭就往外漏食儿。不要说阿依乔丽盼了，换个人儿得跟我爹翻脸。阿依乔丽盼醒过来之后，那个怪物两只手正到处乱砸呢，嘴里不断仰天发出嘶声咆哮，哩哩哇啦的，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后来我爹才从阿依乔丽盼那里知道，这个从地缝里出来的大怪物喊的话是，大地的血液是地狱的钥匙，老子终于出来了。听到老子这两个字的解释，我爹还以为这怪物是四川人呢。其实当时我爹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阿依乔丽盼给我爹解释，大地的血液应该就是指那些僵尸的血液。那些僵尸的血液，就是释放这个魔鬼的钥匙。如果没有那些僵尸血液的话，这个魔鬼可能出不来。这些对话是我爹和阿依乔丽盼出去之后聊天儿才知道的，当时并不知道这个情况。按照这个推测，这魔鬼之所以能出来，就是因为他们误打误撞到了这个地方。他们的到来导致了僵尸的躁动，然后被那些地下工厂莫名的机器给撕了个粉碎。这才有僵尸的血液，也才把魔鬼放了出来，要是他们不来的话，这魔鬼根本就出不来。不过，究竟那些僵尸的血液是通过什么途径流到地下去，又把这怪物放出来的，这个就不清楚了，肯定是有一些神秘的力量或者是诱因，但具体是什么也没有人去考证。不过阿依乔丽盼说，无论他们来不来，这魔鬼肯定都得出来，就算不是他们引起僵尸的躁动，也会有别人来做这个事情。我爹不知道阿依乔丽盼说这个话是不是在安慰他，但是我爹知道，无论怎么样，这个魔鬼的出现就是他们导致的，是我爹这个人心里，并不知道惭愧是什么感觉，也从来没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按我娘的话说，我爹这个人脑袋是榆木脑袋，心是石头心。但是根据我的观察，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只是我爹反应慢，该惭愧的时候没惭愧，不该惭愧的时候又惭愧了，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大一会儿了，他觉得这惭愧不惭愧的，也就无所谓了。给四人造成麻烦的并不仅仅是这个魔鬼，还有魔鬼之外的东西。这魔鬼吸饱了鲜血，把大地给掰了一条缝儿。自己出来之后，又惹了不少麻烦。因为这条缝实在是太宽，导致了冰湖湖面给撕的粉碎。随着冰湖冰面的粉碎，那些被冻在冰湖里的僵尸，也被撕得七零八落。这些破碎的尸体流到地缝里的时候，手手脚脚的还挣扎着往岸上爬呢。那些碎裂的脑袋看到魔鬼，一个个还挺兴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爹当时就想，这些家伙就不怕被这个魔鬼吃吗？有那些冰面之下湖水里的僵尸，没有被冰面撕碎，顺着水流冲到缝隙里，直接被魔鬼捞起来放在嘴里，咔嚓咔嚓吃了下去。魔鬼吃僵尸仿佛天经地义，按照小蒋的话说，就像是咱们吃黄瓜。事实上魔鬼吃僵尸比咱们吃黄瓜容易多了，直接是一口一个。一口咬下去，血肉在魔鬼的嘴巴里四溅，手手脚脚从魔鬼的牙缝里崩出来摔到地面上，散落的到处都是。阿依乔丽盼是一个勇敢的姑娘，她看到这样的场景，忍不住也有一些胆战心惊。就是上嘴唇肿的有点儿大，阿依乔丽盼捂着胸口的时候，我爹看她，觉得这姑娘比嘴唇没肿之前可爱多了。但是水底的僵尸数量庞大，一起涌上来，并不是那个魔鬼三两下就能吃干净的。看着涌上来的僵尸，胡一凡也顾不上震惊，也顾不上害怕了，再次招呼大家快跑。可这一次让胡一凡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僵尸并不是冲他们来的，而是冲那个魔鬼去的。一波又一波，一层又一层，这些僵尸无穷无尽向那个魔鬼冲去。这让胡一凡想起了小时候在家里看到的蚂蚁吃虫子，那么大一条虫子，许许多多的蚂蚁爬到虫子身上，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就把那条虫子撕成了碎片。胡一凡心想，难道这些僵尸也能把这个魔鬼撕成碎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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