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我第一次记住罗永浩,是因为他在一次发布会中说过这么一句话:
在理想集团与利益集团的斗争中,总是以理想集团的胜利告终的。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每当老罗出了大新闻,我就忍不住写篇稿子嘲讽嘲讽。我今天搜了一下,真的写了好多次老罗。从锤子手机到电子烟,从“中国第一代网红”到“科技圈的相声大师”,老罗身上全是槽点,谁都忍不住上去吐槽两句。但凡有这一点在,不论老罗的身上槽点再多,不论他长的多丑,在许多人眼里,依然是一个发着光的胖子。而2020年4月1日的这场直播,老罗为了还债毅然卖身,原本说起来还让人有点感动的。我甚至悄悄跟快爷说,说不定老罗这次真的选对赛道了。不但搞砸了,还把自己这一点硕果仅存的正面人设,搞没了。说到做到。在Smartisan T1的发布会上,摄像头有效像素参数,有零有整地出现在PPT上。虽然那时候老罗还是手机圈萌新,但他确实做得很认真。但是,在4月1日的直播间里,面对千万围观带货的衣食父母,罗永浩完全是另一套态度:”今天主推的这个麻辣小龙虾产品,但是我一直对小龙虾过敏,所以我就让厂商另外提供了一份麻辣鱼——自己连好不好吃都不知道,怎么向观众交代?凭什么让我们买单?不光是小龙虾,在直播的时候,别看罗永浩美滋滋地连吃带喝大半天,到头来,一句”好吃“都没说过。有这么敷衍的态度打底,后面直接把选品的名字说错,一点都不意外:他竟然成功把“极米”投影仪,口误说成了竞品“坚果”。也许是联想到了自己以前做的坚果手机,忍不住送坚果投影仪一个广告位?更加戏剧化的一幕是,整个直播间里,仿佛没有人发现这一次的口误。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大气的极米老板,还上来给大家发红包。过了大概有10多分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已经在朋友圈疯传,老罗的团队如梦方醒,于是有了下面道歉的一幕:”非常抱歉,给大家鞠个躬,希望你们看到我秃了的头皮以后,能够体谅一下老年人的痴呆,非常抱歉。“说实话,看到这个中年男人低垂的头颅与稀疏发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罗在事前的营销宣传中反复说,“基本上不赚钱,只是交个朋友”。而在直播现场,老罗实力演绎了他是如何“卖掉朋友”的。里面提到了这样的话:“能不能不处理得这么复杂,你让他一听,就是很大的折扣,这样不行吗?” 直播前,他还信誓旦旦地声称,“看到价格,你又会觉得这是愚人节”。结果,一开播,好多人才发现,老罗给出的,不但不是“历史最低价”,甚至连当天的最低价都不是。要知道,4月1日可不是“双十一”,对于购物来说,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罢了。更有专业的比价平台,像好事之徒一般,用“低过老罗”上架了一大波优惠信息,变成了当晚最大的赢家。以低价实惠闻名的拼爹爹,更是直接出了老罗产品目录,件件比罗永浩卖的便宜:老罗的粉丝,我想大多数原本就是不太购物的宅男,他们不在乎这五块八块的。 按照业界平均比例,他应该光佣金就赚了3000万以上。昨晚的直播里,这样的理想主义打脸现场,多到不胜枚举。比如,老罗竟然卖了搜狗出品的AI录音笔,“能录音的翻译笔”: 而罗永浩本人,正是把“语音AI”概念推广出去的核心人物,只不过当年他推广的是,是讯飞,搜狗在这个领域最大的敌人。2016年,在坚果M1的发布会上,老罗第一次介绍了讯飞输入法,并且演示了语音输入功能,成为当天发布会的最大亮点,甚至比坚果手机本身更火。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语音输入法这么好用。可以说,站队讯飞,是做手机的老罗,后期最重要的人设之一。最甜蜜的时候,科大讯飞的董秘江涛都曾站出来回应这件事,说双方绝不是“涉及商业广告性质的合作”:“如果说是掏钱广告的话,老罗做绝对不会说的这么卖力的,他完全就是情怀上的认同。” 如果你知道老罗和讯飞,惺惺相惜、相见恨晚、高山流水的故事,再看老罗卖搜狗AI录音笔的样子…… 看他隆重请出搜狗CEO王小川,一起发红包的样子……老罗风光的时候,不收讯飞的钱,全方位深度合作,直接把这个品牌带到起飞;等他落寞的时候,却要搜狗包养他,出版位费、出CEO,出人又出力,到最后,也没卖完库存。而这还不是最尴尬的,堪称史诗级人设崩塌的,是另一个产品——本来卖小米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问题是,竟然是老罗卖。
“雷军约我去聊的时候,我给他讲了两个小时我对手机的想法,他很不耐烦,但是保持礼貌在听。”“然后接下来,雷军老师又给我讲了两个小时,我都很不耐烦,因为听的全都是我不想听的,但我保持了礼貌,一直听到结束。” 2012年,在正式投身手机行业之前,老罗在北展剧场举办的《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故事Ⅲ》上,明确表明了自己对雷军的态度。2014年,锤子科技的Smartisan T1发布会上,老罗还曾把雷军称为“愣头青”,而实际上,他比雷军还小了3岁。锤子卖身给头条,小米一路走到了今天,大家都有美好的前途。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他都可以坐稳“理想主义者”这个名头。在许多忠实罗粉的心里,还是多少有点盼望他将来东山再起,也许可以再做手机也不一定?然而,2020年4月1日发生在直播间的这一幕,彻底粉碎了他们的最后一丝幻想。 那个带着“理想主义”,妄图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整个科技行业的创业者老罗,彻底没了。罗永浩啊罗永浩,你卖的小米10一点折扣都没有就算了,折腾半天请来负责红米的卢伟冰,还握手!还笑!工匠的喜悦,理想主义者的骄傲,吉祥物的傲娇,创业者的自尊,人设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统统变成了罗永浩吹捧小米的燃料。微博留言:罗老师,我一直当你是偶像,现在想问您,你对现在的自己失望吗(我心里的老罗不应该是一个主播而已)我甚至觉得,这场带货直播,崩掉的不仅仅是老罗这个人设。我在开头的时候说,我本来有点觉得,老罗这次说不定选对了赛道。相声这个特长,在他做手机的时候似乎毫无意义,但是对于直播卖货,感觉会是一个很大的加分项啊!至于“用自己的独特品味和眼光,敏锐洞穿并展示选品的魅力”更是无从说起——罗永浩卖力吆喝了三小时,最后连小米10都没带完。让人难过的,其实不是这场被称为“史诗级无聊”的直播。因为他每次在社交媒体上,以及开发布会的时候,经常妙语连珠、满口金句,甚至只靠一两句简单的文案,就能登上热搜。而这一次,老罗临场发挥,却全程表现得像一个普通创业公司的中年老板。甚至和几个CEO坐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不到他有任何的优势,让人怀疑这是在直播两个企业老板的谈判。 其实一般发布会召开之前,准备工作都要耗掉200小时以上。所以我想,那个曾经在台上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老罗,很可能是“磨”出来的。一个凑巧是内向型的人,在一个外向型的人统治的世界里生存的时候,有很多问题是为了做成事业必须克服的。” 在性格方面,罗永浩认为自己并没有公众想象中那么张狂。“我有一定程度的社交恐惧,所以不愿意去参加任何圈子的聚会,但是你要做的事情,必须去参加的时候,强迫自己去参加的时候,那个过程还是挺难受的,但你强迫自己参加,10次8次以后适应了也就没事了。” 但作为创业者,很多困难是必须硬着头皮去攻克的。就是在这种压力的催生下,“相声大师老罗”,一点一点成型了。对于追求新鲜感的媒体来说,这种“外行人做内行事”的反差,无疑是报道的重点。曝光多了,知名度上去了,才有机会拉来更多的资源,跨行创业才有希望。就是在这套人设的支持下,锤子科技CEO老罗,撑过了六年。到了最后一款选品,剃须刀隆重登场的时候,在线人数已经掉到峰值的不到三分之一。他拿起桌上的选品剃须刀,贴近下巴,一点点剃掉了自己留了十年的胡子。说实话,这是罗永浩的整场直播当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一幕。这个已经48岁的中年男人,这个曾经在千人场馆意气风发声称要改变世界的中年创业者,亲手舍弃了自己的过去。割掉胡须,露出圆润面孔的罗永浩,脸上似乎不再那么沧桑了。《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故事》,变成了中年还债者老罗的故事。精力与斗志大不如从前,面对后浪的竞争已经是力不从心。偿还房贷,赡养父母,教育子女,保住饭碗,四面八方袭来的重荷,压弯了一代又一代职场中年人的脊梁。年轻时许下的宏愿,变成了每天起夜去卫生间时,残留在梦境边缘的碎片。我们都曾经希望自己是理想主义者,所以曾经愿意相信老罗是理想主义者,甚至有点期盼,他真的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不知道老罗的下一场直播,还有多少人会去看。我想,我不会去看了。 褪去了理想主义者的光辉之后,老罗在我心里,变得没意思了。不过,我内心深处,仍然相信老罗说的那句话: 在理想集团与利益集团的斗争中,总是以理想集团的胜利告终的。 希望有一天,能有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用他的胜利来打我们的脸。 那一天,我会想起,我们曾经年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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