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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在外的日子

 竹林122 2020-04-04

那年,我拿着同学寄给我的信封,扛着包,挤上了去温州的列车。

下了车,是下午的二点半。外面娇阳似火,热浪一阵阵地扑面而来。我扛起比人还大的包随着一队肩挑手提各色包裹的人们向车站外走去。

人们一个个地爬上要剩的公交车驶离火车站,我顿时傻了,跟本不知要剩哪辆公交车。我不得不掏出那个信封,向过住行人打听如何去这地方。可是这些行色匆匆的人们,不是摇头说不知道,就是把我当成空气,依然昂着头照直而去。

我站在当地,脑子里悠地想起那句俗话: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还好,有位老伯耐心听了我的话,又仔细看了看信封上的址。对我说:“这个地方在新桥镇那边,你到马路对面站牌上看见有去新桥的公交车就上去,再问问司机,去这要换哪路公交车。”我连声说了好多个“谢谢”。

上了公交车,拿着信封又问司机师傅,师傅说:“不要换车了,到六一公园下就行了。”

我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好。可当我下了公交车好不容易找到信封上写的厂房门口,刚好是下班时间,我睁大眼睛搜索那些从厂里出来的人群里有没有我的同学。直到厂里没人出来,也没见他的踪迹。我不得不追上最后出来的那个人,问了句:大哥,你厂里是不是有个叫李平的人。

那人看了我一眼,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同学。

他己经辞职离开了这厂。

我听完,心里一紧,这可怎么办。我又问了句: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这个我不知道,脕上还得加班,我要去吃饭了,你自己想办法吧!说完,那人急匆匆走了。

我呆在当地,举目四望,一片陌生。今夜如何渡过,我摸了摸藏在贴身口袋里皱巴巴的零碎小票,我清楚记得,还剩下不到一百块钱。

加班的人陆陆续续回来,那个大哥也来了,经过我身边,看了我一眼就走进厂里。眨眼工夫,他又回来,问了句:你这附近还有熟人吗?

我摇了摇头,几乎带着哭腔说:“没有。”

大哥顿了顿,说:“你别走,我去请假,你今天就去我那挤挤吧!”

我感动得差点要跪下。

我跟着大哥穿行在阳岙街上,我无心观看街景,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大哥,生怕跟丢了。好不容易到了大哥租住的地方。这是间用木板钉起来的低矮的小房间,一块模板钉上插销就是门,低矮的要弓着腰才能钻进去。里面两条木櫈一块模板搭的床,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用模板的边角料钉成的两把矮櫈,上面还有未掉落的水泥块,一纸箱放在码得整齐的砖头上,别无他物。剩下的空间太小,两人无法并排走动,必须要一人坐在床上,另一人才能来回走动。

我看了看,在纸箱旁还有个空间,我把那个硕大的包放好。

大哥说:“你还没吃饭吧!”

我说:“还沒吃。”

“那你就在屋里等着,我去买饭,别乱跑,抓暂住证抓得严。”大哥说完出去了。

吃了饭,我掏出钱,问大哥,买饭多少钱?大哥摆了摆手,说:“一点小钱,就不要那么认真。你刚来用钱的地方多呢!省着点花。”

“哥,你真是世上难见的好人。您贵姓。”

“说话别那么文皱皱的,我叫张杰。”大哥说。“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张杰哥,出来了,就想找份工作。”我说。

“以前干过什么?”张杰说。

“第一次出门,在家也沒学过什么技术。”

“这情况,找工作就有点难。即然来了,慢慢找吧!记得,出去身份证一定要带在身上,查暂住证查得严,遇上别慌,就说刚来。报这里的地址。”张杰祥细介绍。

几天工夫,我转遍了周边的大街小巷,工厂倒是不少,招工也很多,招工要求要么要有技术,要么要有工作经验。我两眼茫茫,不知去向何处。

张杰看着我愁眉不展,这天下班对我说:“你真想学技术?”

“真想!”

“我倒有个法子,就不知你能不能吃苦。”张杰盯着我说。

“能,我十岁就跟父母上山砍柴,在队里放牛。我啥苦也吃过……”我啰啰嗦嗦地说着,只盼张杰哥能教我。

张杰看着我那可笑的样子,抿嘴笑了笑,说:“我相信你。你明天去五金店,就跟老板说,买把做鞋的钳包钳子,他就明白。睌上下班,我带些废料教你。”

笫二天,我买了钳子。睌上,张杰哥果然拿来了材料。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昏黄的灯光下,一步一步一地教我。怎么把鞋面套在鞋楦上,如何对准线。开始钉哪个钉,后固定哪个钉,转弯处怎么转,拐角处如何处理。

我一一记在心里。白天,张杰哥上班去了。我拿出材料,反反复复地练,几次敲钉子都敲在手指上,把手指敲得乌黑一块。忍着疼,继续练习。我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

三天后,张杰哥看着我钳的鞋包,欣喜地说:“学得挺快的,我当年学了一礼拜还没你这水平。行,明天去我上班的厂面试。”

面试很顺利,我心情愉快。在厂门口等着张杰,我高兴地说:“哥,我面试过了,明天上班,今天我们好好庆贺一下。你请个假,我们好好吃顿饭。”

张杰也高兴,笑咪咪的,张杰说:“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上次已经请过假,不能再请了,你回去,明天好好上班。”

我算好时间,去小饭馆买了几个熟莱,拎了几瓶啤酒,坐在小屋里等着张杰。那晚两人喝得高兴,说了许多话,很晚很晚才睡下。

进了厂,我刚好分到张杰手下学徒。本来厂里规定笫一个月我们两人做的数量都计在张杰名下,我的工资厂里补二百,张杰给一百。可张杰坚持把数量分开计。第一个月我就拿了六百块。我给张杰二百,张杰坚决不拿。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以我请张杰哥喝了顿酒。

这天,快下班,外面争吵声很大。随后传来打斗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大家涌到门口,只见看门的老李和几个管理人员对着厂里钳包工小朱拳打脚踢,小朱卷缩着躺在地上,嘴里哎呦哎呦地叫。原来小朱藏了废料被发现,厂里对藏料出厂是有严格规定的,一经发现,开除出厂,并扣除全部工资。我不由得背脊发凉,这才知道,张杰哥拿废料教我技术所冒的风险。对张杰哥有说不出的感激。我何以为报。

不久,张杰家里有事,辞职回去。我请假送他去车站,看着他上车,我的心里一下子空荡荡,像丢了无比珍贵的东西。车徐徐开动,我挥着手,紧跟着车跑。泪水流了满面。那时都没电话,两人书信往来了半年。后来一连几个月都没收到他的回信,慢慢地断了联系。

多少个夜晚,我仰望星空,都会想起第一次领工资两人喝酒出来,走在阳岙窄窄的街道上,我问张杰哥,“哥,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张杰说:“也许我们前世有缘,第一眼看见你,你那单纯无助的眼神,让我一下子想起我第一次来温州的样子,也是老乡换了工作,没了消息。只是我没你幸运,没能遇上肯帮助我的人。”

说到这,张杰声音有些哽咽。

我能想象,张杰哥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张杰哥接着说:“其实人与人之间,还是多些同情心,有时你只是举手之劳,也许别人受益不浅。”

我一直记着张杰这句话。也一直千方百计想跟他取得联系,可终究没能如愿。虽然,二十年来,我多次寻他,未果。但他平常却发人深省的话语,一直激励着我。我想,即使我是一根微小的蜡烛,也要用一丝微光,为前行的人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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