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骚—屈原（全文和译文）

《离骚》是战国诗人屈原创作的文学作品。“离骚”，东汉王逸释为：“离，别也；骚，愁也。”《离骚》以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为主线，以花草禽鸟的比兴和瑰奇迷幻的“求女”神境作象征，借助于自传性回忆中的情感激荡，和复沓纷至、倏生倏灭的幻境交替展开全诗。作品倾诉了对楚国命运和人民生活的关心，“哀民生之多艰”，叹奸佞之当道。主张“举贤而授能”，“循绳墨而不颇”。提出“皇天无私阿”，对天命论进行批判。作品中大量的比喻和丰富的想像，表现出积极浪漫主义精神，并开创了中国文学上的“骚”体诗歌形式，对后世有深远影响。有东汉王逸《楚辞章句》、南宋朱熹《楚辞集注》、清代戴震《屈原赋注》等注本。

离 骚 屈原 (全文和译文)

帝高阳之苗裔兮，联皇考曰伯庸; (我是高阳帝的后代子孙啊，我的伟大的先父名叫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太岁在寅那年，正当新正之月啊，又恰在庚寅之日我降生到世上)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父亲查看揣度我初生的姿态啊，一开始就赐我美好的名字)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为我取名叫正则啊，又取了字叫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我已经有这多内在的美质啊，又加上美好的容态)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身披香草江离和优雅的白芷啊，还编结秋兰作为佩戴更加芳馨)

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时光飞快，我似乎要赶不上啊，心裹总怕岁月流逝不把我等待)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清晨摘取山坡上的香木兰啊，傍晚又把经冬不枯的香草来采)

岂余身之殚殃兮，恐皇舆之败绩!(然道我自己害怕灾难祸患吗?怕只怕君王的车子颠覆不起)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我前前后后奔走照料啊，追随著前王的足迹不斜不偏)

荃不查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君王不体察我火热的内心啊，反而听信谗言对我大发脾气)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我本来知道直言会招来祸殃啊，想忍耐不说却又无法控制)

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我指着上天让它为我作证啊，我这样做的缘故全是为了君王)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本来说好以黄昏为迎娶之期啊，没想到半路上又改变主义)

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当初他已与我说好了啊，后来却翻悔另有他想)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分手，离开我都不当回事啊，伤心的是君王行为放荡反复无常)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我已经培养了许多亩春兰啊，又种植了许多亩惠草)

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分垄栽培留夷和揭车啊，还套种了杜衡和芷草)

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希望它们枝高叶茂啊，但愿到时我能有丰厚的收获)

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它们枝枯叶落倒不必悲伤啊，可怕的是这么多香草腐化堕落变成了恶草)

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众小人争权夺利贪婪成性啊，，装满了腰包还贪求不已)

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对己宽容却猜忌他人啊，都勾心斗角满怀妒忌)

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奔走追逐权势和财富啊，这不是我急于追求的东西)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老年慢慢地就要倒来啊，怕的是美名未能树立)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早晨我吮饮木兰花的清露啊，晚上又服食秋菊的落瓣)

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只要我的情操确实美好而专一，即使长久的饥饿憔悴又何必悲伤)

掔木根以结茞兮，贯薜荔之落蕊。(采来香木的根株系上白芷啊，又把薛荔的花心联成一串)

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拿起菌桂再编上惠草啊，搓成长长的胡绳花索挂在下边)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我效法那前代的贤人啊，不作世俗人的世俗打扮)

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虽不合今人的心意啊，我愿遵循彭贤遗留下的规范)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深深地叹息着摖拭眼泪啊，我哀伤自己是活的如词艰难)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我只因为热爱美德并以之约束自己啊，却早晨受到责骂，晚上又被罢官)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这既是因为我以惠草为配饰啊，又加上我采了白芷精心编连)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只要是我忠心喜爱的事啊，纵然为它死上多次也不后悔半点)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怨恨君心荒唐啊，始终不能理解我的心思。）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众女子们嫉妒我美丽的风姿啊，造谣污蔑我善于淫乱)

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世俗的人本会投机取巧啊，违背了规矩把措施改变)

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背弃正道而追求邪曲啊，争著苟合求容反以为符合常规)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烦闷苦恼，我深深地惆怅啊，独有我在此时遭受穷困命运多舛)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宁可即刻死亡魂离魄散啊，我也不能把小人的丑态来现)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雄鹰猛雕不与燕雀为伍啊，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方和圆怎能包容在一起啊，哪有志趣各异的人能彼此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心灵受屈精神压抑啊，强忍指责把侮辱承担)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坚守清白为直道而死啊，这本为前代的圣贤称赞嘉许)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后悔选择道路未曾细查啊，徘徊不进我将要会还)

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我调转车子回到原来的道路啊，趁着在迷途上还没走远)

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我让我的马漫步在生有兰草的水边啊，又奔向长着椒树的小山休息流连)

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接近君王不成反遭责难啊，只好退回去重修德行以尝夙愿)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用菱叶与荷叶制成上衣啊，又采集荷花瓣做成了下衣)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不了解我就算了啊，只要我的内心真正芳洁高尚)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把我的花冠做得高高的啊，使我的佩带变得长长)

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芳香与污垢混杂一起啊，唯有我洁白的品质还未受影响)

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忽然回首纵目远望啊，我将游观遥远的四方)

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服饰佩带丰富多彩啊，香气勃勃愈来愈芬芳)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人们生来各有所好啊，只有我爱好美德习以为常)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即使粉身碎骨我也不改变自己的初衷啊，然道我会因受到教训而放弃早有的志向)

女嬃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曰：(女连喘带说心情急切啊，，反反复复将我告诫)

鲧婞直以亡身兮，终然夭乎羽之野。(伯鲧gun秉性刚直不顾自身啊，终于死在羽山子野)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纷独有此姱节?(你为何事事百言又喜欢高洁啊，你为何偏偏要坚持美好的品节?)

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独离而不服。(屋子里堆满了普普通通的花草啊，你却不肯佩带于众有别)

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对众人的误解不能挨家挨户去解说，谁会将我们的本心详察关切?)

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世人都在成群结党啊，你为何偏要孤独不听我的劝诫?)

依前圣以节中兮，喟凭心而历兹。(我遵循前代圣贤的榜样并无偏差啊，可叹的是心中愤懑直到如今)

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敶词：(渡过湘江沅水我向远方远行啊，要找虞舜诉说我的本心)

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夏启从天上取来《九辩》、《九歌》啊，他就在寻欢作乐中放纵自己”)

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失乎家衖。(看不到危难也不考虑后果啊，五个儿子因而内乱纷纭)

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后羿喜欢射猎慢无节制啊，又喜欢射死大兽虎咽狼吞)

固乱流其鲜终兮，浞又贪夫厥家。(狂乱之辈本不会有好的结局啊，他的家臣寒浞又对他的妻子起了贪心)

浇身被服强圉兮，纵欲而不忍。(寒浞的儿子浇身强性暴啊，纵饮胡为不能节制)

日康娱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颠陨。(天天游乐忘了自身危险啊，他那脑袋因而掉落埃尘)

夏桀之常违兮，乃遂焉而逢殃。(夏桀的行为违背常理啊，终于遭到了祸殃)

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长。(商纣把人剁成肉酱啊，殷朝因此不能长久)

汤、禹俨而祗敬兮，周论道而莫差。(商汤、夏禹严肃而又恭敬啊，周代的贤王讲究治国之道谨慎恰当)

举贤才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举荐贤人授权给能人啊，遵守法度没有偏向)

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皇天对人公正无私啊，看谁有德就给谁帮忙)

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圣明之人德盛行美啊，才得以享有天下，治理四方)

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看一看前朝想一想后代啊，观察人们在立身处世上的根本打算)

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哪有不以之事可以做啊，哪有不善之事可以干?)

阽yan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我临近危险几近死亡啊，回顾当初的的追求却无后悔之感)

不量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不斗量插孔而削正榫sun头啊，前代的贤人正因此而惨遭死难)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我呜咽抽泣心情烦恼啊，哀伤自己生不逢时)

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拿来柔软的惠草摖拭眼泪啊，热泪滚滚还是沾湿了衣裳)

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铺开衣襟跪着诉说这些话啊，我感到豁然开朗已找到正路)

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驾驭着玉龙乘上风车啊，立刻乘风奔向天上的征途)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清晨从九疑山启程啊，黄昏便到了昆仑山上的县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本想在仙门之前稍稍歇息啊，太阳匆匆下落时已近日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命日神驭者停车不前啊，崦嵫山不要靠近你的归宿处)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前途漫漫多么遥远啊，我还要上天下寻求正路)

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早上我饮马在那咸池边啊，又把马系在太阳升起的扶桑旁)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到黄昏折一支若木来阻拦太阳下落啊，且让我逍遥徘徊不慌不忙)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前边让月神驭者开路啊，后边让风神追随驰翔)

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鸾鸟凤凰为我警戎开道啊，雷公却告诉我还没备好行装)

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我令凤车升腾飞驰啊，夜以继日不停帮忙)

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旋风聚集像我靠拢啊，率领着云霞来迎接护航)

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缤纷的云霞聚散流动啊，色彩斑斓上下飞扬)

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我叫天地的守门人为我开门啊，他却冷眼相看斜靠在门旁)

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暮色暗淡天光将近啊，我编结着幽兰久久彷徨)

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世道浑浊美丑不分啊，专好嫉妒把好人阻挡)

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清晨我渡过白水啊，登上了阆峰系马停留)

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忽然回首不禁涕泪交流啊，哀叹那高山上无美女所求)

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匆匆地又来到东方的仙宫啊，摘下了玉树枝把佩饰添修)

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趁着玉树之花尚未凋落啊，寻一个下界美女把礼品来投)

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我命令丰隆架起彩云啊，寻找那宓妃在何处居留)

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謇修以为理。(解下玉佩想和她订约啊，我命蹇jian修为媒去通情由)

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繣其难迁。(她态度变幻若即若离啊，忽然又闹别扭再也不将就)

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她晚上住在穷石啊，清晨在洧wei盘边洗发梳头)

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仗着她那美貌目中无人啊，成天玩乐沉湎于冶游)

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她诚然美丽却全无礼仪啊，我将抛开她另作追求)

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观察了遥远的四方啊，走遍了天上又回到人间寻找)

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远望那玉台高高耸立啊，看见了有娀氏美女简狄分外妖娆)

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我命鸠鸟为我作媒啊，它竞告诉我说她不好)

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雄鸠叫唤着飞去说和啊，我又嫌它过于轻佻)

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心中犹豫满腹狐疑啊，想自己前去又觉得不妙)

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凤凰已受了聘礼为帝喾ku作媒啊，恐怕他在我之前把简狄娶讨)

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想往远方又无处可去啊，且让我漂流四方逍遥游荡)

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趁着少康还没有成家啊，还留着有虞氏的两个姑娘)

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理由不足媒人又笨拙啊，恐怕说和不牢白忙一场)

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世道浑浊而嫉妒贤能啊，总喜欢掩人之美而把恶行张扬)

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美人闺房既是深远难通啊，君王又不能醒悟而心明眼亮)

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满怀衷情无可抒发啊，我怎能终身忍受这样的苦况)

索琼茅以筳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找来算卦用的茅草和竹片啊，请灵氛为我预卜休咎)

曰：「两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我问：双方美好一定可以结合，就看谁真正美好把这结合来求?)

思九州之博大兮，岂惟是其有女?(我想天下是多么广大啊，难道那美女只是这里才有?)

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灵氛答：你努力远去不要犹豫，哪个追求美好的人会把你放弃?)

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天下何处没有芳草啊，你为什么一定要怀念故居?)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世道昏暗而今人目眩啊，谁会来识别我们是好是坏?)

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人们的好恶本来就不同啊，这帮小人的爱好却分外奇怪)

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家家户户都把臭艾插满腰间啊，反倒说芳香的兰草不可佩带)

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观察草木都分不清好坏啊，又怎能对美玉估价得当?)

苏粪壤以充祎兮，谓申椒其不芳。(拿粪土塞满了荷包啊，却说那累累的花椒一点不香)

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我想听从灵气的吉祥占卜啊，心中犹豫主义不定)

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听说诬咸将在晚间降临啊，我带着花椒精米去迎候神灵)

百神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众神遮天蔽日一起降临啊，疑山诸神纷纷相迎)

皇剡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辉煌耀目神光大显啊，告诉我先贤遇合的佳话典型)

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他说：努力寻求哪怕上天入地啊，去寻求那志同道合的英豪)

汤、禹俨而求合兮，挚、咎繇而能调。(商汤、夏禹认真寻求同道啊，得到了尹伊、皋陶君臣协调)

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只要内心真正爱好贤美啊，又何必用媒人来作介绍?)

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傅说拿着筑板在敷岩打墙啊，殷高宗毫不犹豫将他挑选)

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姜太公不过是磨刀宰羊的屠夫啊，遇见了周文王而一步登高)

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宁戚敲着牛角唱歌啊，齐桓公听见了就让他辅佐当朝)

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趁着这年岁还不太老啊，这时光也未曾终了)

恐鹈鴃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怕的是杜鹃鸟啼声先起啊，各样的花草都要随之香消)

何琼佩之偃蹇兮，众薆然而蔽之。(我的佩玉是多瑰奇不凡啊，众人却将它遮蔽得暗淡无光)

惟此党人之不谅兮，恐嫉妒而折之。(这帮营私结党的小人不讲信义，恐怕他们会因嫉妒而加以摧伤)

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时俗纷乱变化无常啊，我怎能在此滞留久长)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兰草、芷草变得不香啊，白菖蒲、零陵香也变得跟茅草一样)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为什么从前的香草啊，如今竞成了白蒿、臭艾的模样?)

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这然道还有别的缘故啊，都只因为不爱好美质而受害受伤)

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我以为幽兰可靠啊，谁知它并无实质空有表象)

委厥美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抛弃了它的美貌而追随世俗啊，苟且得以钻入“众芳”的行列)

椒专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帏。(花椒变得专横谄媚而又狂傲啊，榝sha子又想冒充香料混进香囊)

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既然只是求进用而竭力钻营啊，又怎能看重自己的品洁行芳?)

固时俗之流从兮，又孰能无变化?(本来世俗就有随波逐流之风，谁又能保持不变把世俗风气来挡?)

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看一看花椒，幽兰不过如此啊，又何况揭车、江离之类本来平常!)

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只有我的佩饰永远可贵啊，它的美质却被人鄙夷落到这般下场)

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沬。(但它那浓郁的香气不会消退啊，至今没有泯灭它固有的芬芳)

和调度以自娱兮，聊浮游而求女。(让佩玉鸣响于步伐协调以自欢娱啊，为了寻求美女我且飘游四方)

及余饰之方壮兮，周流观乎上下。(趁着我的佩饰正在盛美之时啊，我将上上下下四方观访)

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吾将行。(灵氛已经告诉我吉利的占卜啊，选择吉日我将远游四方)

折琼枝以为羞兮，精琼爢以为粻。(折下玉树的嫩枝做菜肴啊，精选玉屑作为干粮)

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为我驾上飞龙啊，兼用美玉、象牙做成车辆)

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离心离德的人怎能和到一起啊，我将远走高飞自动疏离)

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我在昆仑山转了路啊，路途遥远周游四方)

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云旗飞扬遮天蔽日啊，龙车的玉玲叮当作响)

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清晨从天河渡口启程啊，黄昏已来到天上极西的地方)

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凤凰展翅连接着云旗啊，它们节奏整齐高高飞翔

乎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忽然我路经西方这片流沙啊，沿着赤水徘徊彷徨)

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指挥蛟龙在渡口充当桥梁啊，命令少皞将我渡到彼岸)

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路途遥远又多艰难啊，使众车飞腾护卫在我车旁)。

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路过不周山再向左转啊，指定西海为大家聚集的地方)

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轪而并驰。(我集结千乘车辆啊，对齐了车轮长驱并进)

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八龙驾车蜿蜒而行啊，车上的云旗招展而又卷曲)

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定下心来停车不前啊，神思悠悠满天的飘)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偷乐。(演奏《九歌》跳起《韶》舞啊，藉此时光暂求欢娱)

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上升入天进入光明境界啊，忽然往下看到了故乡旧居)

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仆从悲伤马也怀念啊，曲身回顾再也不往前去)

乱曰：已矣哉， 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算了吧!楚国无贤不知我心啊，又何必怀念故都?)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既然不能和他们一起实行美政，我将追随彭贤去往他的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