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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贵 “乌漆墨黑”是个具有方言色彩的成语，它接连用三样事物来形容“黑”的程度：像乌鸦那么黑，像漆那么黑，像墨那么黑。这是很接近“黑”字表示深黑色的造字本义的。那么，“黑”字的构字理据究竟如何呢？本文就来谈谈这个“黑”字。 一、“黑”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黑”字的基本意思是表示黑色，那么“黑”字是用什么样的构字理据来表示黑色的意义呢？目前通常的解释都是认为，“黑”字所表示的是火焰向上穿过烟窗或者窗户将其熏黑的意象。高亨先生就认为：“火所熏之色也。从炎上𡆧，𡆧古窗字。黑，从炎从𡆧，取烟熏黑窗牖之意。”（《文字形义学概论》山东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191页） 其实，这种解释源自《说文解字》的如下解说： 《说文解字》卷十黑部：“黑，火所熏之色也。从炎，上出𡆧。𡆧，古窻字。凡黑之屬皆从黑。” 许慎解释的意思为：“黑”，就是火熏形成的颜色。它的字形采用“炎”作为表意偏旁，“炎”的上部突出“𡆧”。“𡆧”，是古代的“窻”字。大凡跟“黑”的意思相关的字，都可以采用“黑”作为表意偏旁。 然而，许慎是依据小篆形体作的解说，而甲骨文的“黑”字形体却不存在下部的“炎”和上部的“𡆧”（窗），显然“黑”字初文的构字理据应该是另有所指（参见下图） “黑”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上图中的甲骨文字形在卜辞中有若干近似形体，于省吾先生释为“黑”（见《甲骨文字释林·释黑》第227页）唐兰先生认为像面部受墨刑之人，这若以金文字形来看似有可能，而甲古文则脸部并没有受刑的墨痕。 从上图来看，“黑”字的主体为正面人形“大”，中间一竖为人的头部与躯干，两侧为四肢。头部四周有框型东西环绕，可能是表示用物遮挡头部，表示看不见东西。因此“黑”字在甲骨卜辞中主要有两种意思：一是表示天色昏暗或黑暗，一是表示所见为黑色。 “黑”字的金文字形发生了一些变化：首先是在人体的头面部增加了一些小点（如上图前一个金文形体），其次是下部的正面人形（大）的四周也增加了一些小点（如上图后一个金文形体）。这些增加的小点应该是具有辅助表意的功能，可能是表示蒙受的灰尘或烟尘。由此可见，金文形体已经对“黑”字初文的构字理据进行了改造，由面部被遮挡的意蕴转变为面部及身体四周又灰尘或烟尘的意蕴。但是我们要指出的是，“黑”字的金文形体下部仍然没有“火”或者“炎”之类的表意构件，因此我们还是不能认为“黑”字跟火有关。 直到“黑”字的小篆字形，才在线条化与规范化的过程中进一步讹变，使得其下部演变成了两个“火”，或者也可视为一个“炎“字，《说文解字》就是依据这样的形体将其解作“火所熏之色也。从炎，上出𡆧（窗）”的。因此许慎的解说也就没有初文形体的支撑，不足为据。 小篆字形在经过隶变与楷化之后，又使得“炎”字的上一个“火”讹变为“土”，下一个“火”演变为“灬”，这便是现代汉字的“黑”字，这就更加难以看出其构形理据了。 二、“黑”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黑”字的构字理据和造字本义当为黑色，即像煤或墨的颜色。例如：“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庄子·天运》）再如：“煮海盐烟黑，淘沙铁气腥。”（元《初至宁海》诗之二）又如：“雷参谋乘这当儿，抱起了徐曼丽也追出来，直到暖花房旁边，方才从地上拣取那双小巧玲珑的黑缎子高跟鞋。”（茅盾《子夜》三） “黑”字由黑色的造字本义可以产生如下一些直接引申义和间接引申义： 其一，表示晦暗，黑暗。例如：“京房《易传》曰：‘……厥异日黑，大风起，天无云，日光晻。’”（《汉书·五行志下之下》）再如：“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宋·李清照《声声慢》词）又如：“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丁玲《松子》）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几种意思： 一是表示夜晚。例如：“侵黑行飞一两声，春寒啭小未分明。”（唐·王建《和门下武相公春晓闻莺》）再如：“白黑不住歇，一天一夜挑三十担。”（《中国民间故事选·禹王爷和长白山》） 二是表示倒霉。例如：“那苟才前两年上了一个条陈给制台，是讲理财的政法。这个条陈与藩台很有碍的，叫藩台知道了，很过不去，因在制台跟前，很很的说了他些坏话，就此黑了。”（《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六回） 三是表示脸色阴沉，严厉。例如：“克安厉声追问道。他的脸色越发黑得可怕了。”（巴金《春》十一）再如：“他的语调逐渐流畅起来；但他忽然间住了嘴，黑着脸一蹦站起来了。”（沙汀《困兽记》十七）又如：“脸顿时黑了下来，为被人捉弄而恼火了。”（李国文《冬天里的春天》第三章） 四是表示坏，狠毒。例如：“刘皇后，你左使这一片黑心肠做甚么？”（元·无名氏《抱妆盒·第三折》）再如：“坏种心太黑，你留下危险。”（柳青《铜墙铁壁》第十三章） 五是表示陷害。例如：“近几天有人说我的坏话，想撵我离开杆子。你看，有人说我从前黑过朋友，这话他妈的从哪儿说起啊！”（姚雪垠《长夜》九） 其二，表示秘密的，非法的。例如：“老宫从小在海上闯，多少懂得一点海匪的黑话。”（峻青《海啸》第四章）黑话是指旧时帮会、无业游民、盗匪等所使用的秘密话。再如：“黑市的生意，您晓得的，那是随着时局的好坏而定价钱的高低。”（李劼人《天魔舞》第二五章） 由此又可引申为象征反动。例如：“清明县委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指责为‘黑省委的分销店’，早被砸烂了。”（谌容《太子村的秘密》二）再如：“我们总还算是人呀！再坏再黑也是个人。”古华《芙蓉镇》第三章） 其三，表示黑色之物。主要有如下几种意思： 一是表示黑色的黍米。例如：“朝事之笾，其实麷、蕡、白、黑、形盐。”（《周礼·天官·笾人》）郑玄注引郑司农曰：“黍曰黑。”再如：“冬，王使周公阅来聘，飨有昌歜、白、黑、形盐。”（《左传·僖公三十年》）杜预注：“黑，熬黍。” 二是表示黑色的猪羊。例如：“来方禋祀，以其骍黑。”（《诗·小雅·大田》）毛传：“骍，牛也。黑，羊豕也。” 三是指五行之水。五行之说由水而生的征兆，认为水色归入五色的黑色，故称。例如：“五行：一，黑位水；二，赤位火，三，苍位木；四，白位金；五，黄位土。”（《逸周书·小开武》）再如：“丞相推以为今水德，始明正十月上黑事，以为其言非是，请罢之。”（《史记·文帝本纪》）又如：“水不润下，则为咎征，凡恒寒，恒阴……黑眚、黑祥，皆属之于水。”（《清史稿·灾异志一》） 根据上面对“黑”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黑”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三、含有“黑”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含有“黑”字的相关成语比较多，其中“黑”字据大多数都是表示黑色的意思，例如： 白黑不分——比喻清浊混乱，是非不明。语见东汉·班固《汉书·刘向传》：“今贤不肖浑淆，白黑不分，邪正杂糅，忠谗并进。” 颠倒黑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比喻歪曲事实，混淆是非。源自战国·楚·屈原《九章·怀沙》：“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 粉白黛黑——粉白：在脸上搽粉，使脸更白；黛黑：画眉毛，使眉毛更黑。泛指女子的妆饰。语见战国·楚·屈原《大招》：“粉白黛黑，施芳泽只。” 黑白混淆——把黑的说成白的，将白的说成黑的。比喻故意颠倒是非，制造混乱。源自《后汉书·杨震传》：“白黑溷淆，清浊同源。” 昏天黑地——形容天色昏暗。也比喻社会黑暗混乱。语见明·凌濛初《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十五：“郑蕊珠昏天黑地，不认得这条路是那里，离家是近是远。” 天昏地黑——天地一片昏黑。常用以形容风霾雷雨时的自然景象。亦形容异常利害。语见唐·韩愈《龙移》诗：“天昏地黑蛟龙移，雷惊电激雄雌随。”明·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四：“只听得一阵风过处，天昏地黑，鬼哭神嚎，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一时晕倒了。” 知白守黑——意思是对是非黑白，虽然明白，还当保持暗昧，如无所见。这是道家的消极处世态度。源自《老子》：“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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