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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白素平 | 古椿树下

 闲挑灯花 2020-04-05

作者丨白素平   编辑丨杨关庆

【一】

和萍姐姐的相识,是在那次新农村大喇叭举办的热心听众交流会上。这次,她的一篇征文又获奖了。萍姐姐是一位才女,她的小说、散文还有诗作经常发表在各家纸媒网刊。曾被吸收为市民间文学研究协会、省散文协会、作家协会等会员。此外,她还经常给大喇叭《百姓身边事》栏目供稿。四十多岁的萍姐,风姿绰约,风韵犹存。看上去顶多三十岁左右。她生得端庄秀丽,椭圆形的脸上依然浮着少女的红晕,特别是那双温柔诚挚的眼睛波光流动,清澈照人,让人一碰见,对她就非常信任。这样的女人,本可以靠颜值立足社会,却偏偏靠才华和气质,也是没谁了!见到萍姐,让我这个被人称作美女作家的女子惊叹不已。那次会后,我们互加了微信,神交日久,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走进萍姐的情感世界里,我被她那段美好而无奈的初恋深深打动了。

那是一次没有幽会过的初恋,是一次没有交谈过的相思……

 萍姐姐对着我讲起了她的一段情感故事……

【二】

我对他的身影,举止动作,以至于走路的姿势都是非常的熟悉,在离我几十米远的地方,我能一眼认出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也能一眼认出他。

每当夜深人静,望着窗子上的月筛花影,听着草丛里的蝉唱着恋歌,我常常想起他,然而这时他却离我遥远且又陌生了,无论如何我怎么也想不起他的真实面容。怪哉!他可是一时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我的脑子呀!到这时,我只有恨自己的两眼不是照相机了。

“我是不是爱上他了?”我问自己。“是的!”回答是疚心的。

可是,我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温情的话,没写过一行能表白心迹的文字。那时,我母亲刚刚去世,我的内心很冷,冷得像冻结的冰一样。我用冷漠的眼睛去看待一切,我发现一切都是冷的。人们都用一双同情怜悯的眼睛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很卑微很可怜。真受不了!对我来说,被人怜悯是最痛苦的事情!那时,我就明白一个真理,失去母亲的人可怜,而失去母亲的人就更应该懂得自尊自重自爱自强。

春天,我打点行装,和两个女伴一起,来到离家很远的一个私人酒厂打工。酒厂位于村子中心,很简陋,是一家人家住房,院落很大。门口有一棵古老的椿树。这棵椿树得有几百年了,枝繁叶茂,它就像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给人心灵一种依靠和安全感。工作之余,我把自己埋到文学书籍里,我一直喜欢读书和写作。愿做一名书香女子,腹有诗书气自华。

有好多次,午休的时间里,当我手捧古典名著,坐在酒厂门前的一棵古椿树下静心阅读时,总是感觉到周围有一双眼睛的注视。猛抬头,发现的是他倏然垂下的眼帘和急促不安的神情。少女特有的敏感使我觉察到,他常常悄悄注视我,却又在极力回避我。越是这样,他越是引起我的注意,奇妙的感觉!我觉得他这人很有意思,就像是一个谜。我还专门为这双眼睛作了一首诗呢。

眼睛

一切都不能使我留恋了!

唯有他的眼睛。

这是一双多情而又执着的眼睛。

眼神中充满了炽热的爱恋,

充满了真诚和期待!

这眼睛虽陌生却投我柔彩,

虽遥远却满含深情。

这眼睛唱着无声的恋歌,

在把爱情执着的追寻!

哦,这一双明亮的眼睛,

它召唤我的心

……

【三】

“萍姐姐,那个他是不是很帅啊?”我问。我对萍姐姐的情感故事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很想知道,一个超凡脱俗的乡村女子,会有怎样的爱情故事。不难想象,萍姐姐年轻时,周围一定是不乏追求者的。

  “怎么说呢?”在我的追问下,萍姐姐接着讲起了她的故事……

他是个木匠,那时村里刚刚时兴组合家具,他能自己设计打造新式家具。虽然在别人看来 ,他长得不算帅,但他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一双热情、执着的眼睛闪闪发亮。在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和魅力,使我受到诱惑,也许是我在心里一直美化他的缘故吧,不是有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我绝不是单相思。我很自信,也相信自己对他的吸引力。我敢肯定,他对我的迷恋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两个只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乡下人的爱情,很少用语言去表达,因此,青年男女之间的眼神也就格外富有情感了。在我面前,他的目光是那样真诚炽热,火辣辣的,好像在急切地盼望和等待,情人的眼睛会说话。而我,则常常是装作无动于衷,垂着眼帘,红着脸,急速的扭过身去,给他一个背影。我害怕村里的那些长舌婆娘看出端倪,无事生非。

被人爱是幸福的,我陶醉在这种幸福里,竟忘了还有世界的存在。我觉得生活是那样美好,那样充实而有意义,甚至早晨我会惊奇的发现:今天的太阳和昨天不一样了。棒极了!爱情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有一天中午,我又坐在门前古椿树下,捧读《红楼梦》,偶遇他从跟前经过。我和他目光对视交集了,是第一次面对面地正视对方。片刻间,我们都红了脸。他是如此的慌乱,竟不知说什么好。明知故问我在干什么,我也言不由衷地如实回答在看书。我们是同时发问,同时回答。就这样,他擦肩而过了,留给我的是长时间的不平静。我眼睛盯着书,一任思绪飞得很远很远……

春季的一个夜晚,天下着蒙蒙细雨,寒潮扑面,有一个傻小子,竟然站在那棵古椿树下,用手电向我们住的地方晃来晃去,以至于招来东邻婆娘不堪入耳的笑骂;“嘻嘻,照什么?照什么?这里又没你爹!”女伴们也狐疑的猜测,他在等谁呢?衣服都淋湿透了!

我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其实我心里明白,那个傻小子是他,他肯定在等我,我们之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默契,这就叫心灵感应,或者叫思维传感。虽然,谁也没有透露一个“爱”字,但这样的爱情更美。纯真的爱情是一首含蓄而蕴藉的诗。

可是我不可能为他去送一把伞。

【四】

   萍姐姐是一个矛盾综合体。她的坚强和她的脆弱,常常会在一刹那间同时爆发。每当这时候,她的眼睛会闪出一种奇特的光来---那是她最美丽的时候!

萍姐姐的家庭是一个非常古典和传统的大家庭,弟兄姐妹众多。她的父亲非常专制、顽固封建、粗暴和武断。她母亲在世时,也常背后气愤的称父亲是“老别筋”、“老顽固”。母亲患癌症抑郁而死,不能不说与长期精神受压抑有关系。

萍姐姐在姐妹中排行老七,都称她“七仙女”。天生冰雪聪明,秀美俊俏。她集父母的宠爱和姐姐们的呵护于一身,她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不用说肯定会很幸福吧!可是现在呢?母亲去世了,姐姐们也都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续出嫁了。她们像燕子一样一个一个地飞走了。至于姐姐们家庭生活幸福不幸福,那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大姐说“和你姐夫过了半辈子,俺不知道什么叫感情”,二姐也说 “你姐夫又懒又不知道心疼人,有啥法?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走的走了,去的去了,只落得“茫茫大地真干净”。闺房之中只剩下了萍姐姐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怕只怕黄昏来临,漫漫长夜,无所消遣。这也许是她迷恋上文学写作的初衷。

素来以顺为孝的萍姐姐,处在八十年代的农村,生在这样的大家庭里,又如何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呢?萍姐姐记得,那次,和她挨肩的小姐姐因为赶时髦,和村里几个爱美的小姐妹去理发馆烫了头发,回来后,虽然戴上了头巾,可还是被父亲发现了。父亲嚷道:

“怎么烫弯的,还去怎么烫直去!在大街里我怎么笑话人家来?脑袋上顶个鸟儿窝,快孵出小鸟儿来了!你也把头发弄成那样,那不是打我脸吗!不学好!”

“啥也不是!你就是嫌我花钱了,我还你钱不行啊?都什么年代了?老顽固!”六姐犟劲上来了,顶撞了父亲。

“啪”地一声,六姐的脸上挨了父亲重重的一耳光。那一耳光,让六姐记恨了父亲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出嫁后几年里,很少回家看父亲!

【五】

八十年代,农村还不时兴自由恋爱,偶尔有一两对儿,常常会招致人们的非议。尤其是女孩子,会被认为是不正经,不学好。

萍姐姐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之中。一方面,虽然她内心渴望得到一个心仪的男青年的爱恋和追求,但是另一方面又迫于世俗的舆论以及家庭的阻力,使她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尤其是失去母亲以后,她变得更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她害怕别人说她少家教,没教养。她时刻都在检点和规范着自己的举止言谈,努力使自己符合一个淑女的标准形象。就像是在走路,她每走一步,都有条条框框等着圈固她,使她不能随心所欲。活着真累呀!是啊!“天下没有凤求凰”,作为一个姑娘,她应该维护自己的矜持和尊严,她怎么好主动对他讲呢?那样等于败坏门风,伤风败俗大逆不道呀!别说父亲,就是姐姐们的唾沫星也会把她淹死的。她不想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天下起了瓢泼大雨,闪电夹着雷声不断在天空轰鸣。被青春的骚动和思恋困扰的萍姐姐,难以排解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一头冲进大雨中,她跑到那棵古椿树下仰起头,一任泪水混着雨水淌下来,淌下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他的真情,他的爱恋。

她用一根铁钉偷偷地在这棵古椿树上,刻下了他和她姓氏的第一个大写字母。从此,挥剑断情,两不相欠。

她不再去古椿树下读书了,只把对他的思念写成一页页笔记。

寒来暑往,一晃打工一年合同到期,萍姐姐就要离开酒厂了。望着古椿树上自己刻下的爱情密码,心头一阵酸楚,想起了古人的诗句:

离人泪,浸花蕊,

枝叶枯,肝肠碎。

海角天涯,无期相会

……

白素平,河北省石家庄市正定县西平乐村人,1967年出生,中师文化,做过十多年教师。市民间文学研究协会会员。发表过小说、散文、民间故事和民谣等。获得过搜集整理二等奖、征文三等奖、新农村大喇叭热心听众奖。其作品淳朴、纯净、情感细腻,刻画人物生动鲜明,乡土气息浓厚,有一种自然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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