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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童年】王平 | 五角钱

 闲挑灯花 2020-04-05

视频:同学聚会忆童年


五角钱

甘肃 / 王平

五毛钱掉在地上,如今会少有人专注的,因为他确实算不了什么,在成人眼里能买两棵葱,在孩子眼里充其量买个廉价的雪糕,在叫花子手里最多能买一个不大不小的菜包子。可时光倒转回四十年,五毛钱可就得算钱了,按每斤一毛七分的国家牌价算,能买两斤多面粉,在我们生活的陇南的小山城,能买一百个鲜鸡蛋或者一只大公鸡,十多个大大的红彤彤的花牛苹果或者金灿灿的黄元帅苹果,也可以美美的打个牙祭等等,总之五毛钱的购买力的确不小。在贫困的农村,公社社员们辛辛苦苦干一天的庄稼活,一个强壮的劳力得到的工分也不过八分钱,五毛钱足足可以让一家农户生活三天。记得那时父辈们一天忙忙碌碌,终日劳作,只有过年的时节才能得到彻底的休息。而过年对于孩子们来讲,不仅仅意味着可以吃上素日里难得一见的大鱼大肉、精美的糖果,拥有一件崭新的衣裳,还能放鞭炮,欢歌笑语。更有意思的是,一家人能围坐在碳火旁,就着昏暗的灯光舒心的玩各种游戏。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也时不时讲一些过去的事,什么祭祖拜天地扭秧歌、玩铁芯子、跑旱船之类的。无论家境阔绰的人家或是贫穷人家,男人们少不了掀勾九、打麻将,劳作了一年的妇女和孩子们在一起推十点半、玩扑克牌,一直到半夜十二点,放完鞭炮,接完老天爷才上床睡觉。普通人家,给孩子们发点小钱,也就是压岁钱,寓意着后辈儿孙平安健康,儿孙后辈自然要给长辈行跪拜大礼,而后大家不分男女老小,围坐在一起,就着一盏油灯,掷骰子,比手气,输者出钱,只图玩的高兴。父亲说,他们家里穷,没有骰子,就在颗粒饱满的蚕豆上烫点儿做骰子。这种游戏,在缺吃少穿的上世纪七十年代,没有电视,缺乏娱乐游戏的年代,我们一家人每逢逢年过节时还玩过。

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特别想拥有一个钱包,这个念头像毛毛虫一样时不时骚的我的心直痒痒。直到一天母亲的一位好朋友来后,才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这一愿望。她不但给了我一个精美的塑料小钱包,还给我买了一本叫《鸡毛信》的连环画,更让我们姐弟喜出望外的是,阿姨给了我俩崭新的一张五角钱纸币。

五角钱如今的许多孩子可能会不屑一顾,可在当年尽管我们父母是双职工,月收入也不过一百元,还得养活一家老小七口人,五角钱对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来讲可谓一笔不小的进项。阿姨走后,母亲怕我胡花钱,借口担心我容易丢钱,让我把钱交给姐姐保管,我坚决不干,气得母亲直跺脚。看我很执拗,一旁的父亲只好打圆场,我终于美滋滋的把钱收到了我的钱包里。那一晚我连觉都没睡好,激动的浮想联翩,仿佛自己真变成了大富翁。

第二天我把钱包放在贴身的衬衣口袋里,一路走,一路看,不时伸手摸摸胸口,生怕钱包丢了。整个上午的课就没听下多少。下午课外活动,禁不住诱惑,我和同学开始了疯狂的追打,把身上有钱的事忘到了云天之外。快放学时才想起身上的钱,顺手一摸,不由大吃一惊,钱包早已不知去向了。我心急火燎得找到一块玩耍的同学,渴望他们能帮自己找回钱包。失望、焦虑、自责、气愤、忧伤一下袭上心头,让我感到从没有过的难受。正在我泪眼汪汪,悔恨交加之时,忽然有同学跑来告诉我,有人在厕所的粪池里看到了一个钱包,听到这天大的喜讯,我飞奔到厕所旁,仔细一看,在污秽的粪池上面漂着的钱包正是我的,一旁的同学用竹竿捞出了钱包,打开看,钱早已不在了。显然是有人偷了钱,再把钱包扔到厕所里的。望着空钱包,我的心头燃起愤怒的火焰,但这怒火又不知向何处发泄,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夜幕时分,我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母亲仿佛知道钱不在似的,气冲冲地对我大喊道:“你把钱花完了!”我呆呆地望着因为生气而脸色变的苍白的母亲,满腹的委屈不知从何说起,只有泪水从眼眶中哗哗地流出。母亲怒不可遏地扑过来,大骂我心眼坏,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劈头盖脸的就是几巴掌,我伤心的哭了起来,母亲似乎还不解气,最后在父亲的努力劝说下才算罢手。

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父亲把我们姐弟兄妹四个叫到一起,给我们读连环画《一块银元》。以前我不知看过多少遍这本书,可当父亲读到书中的一家人,因为一块银元,老父亲被地主的狗腿子活活打死,母亲上吊自杀,亲妹妹让地主派人灌下水银做了地主老妈的殉葬品时,两行热泪止不住从眼角流了下来,幸亏光线暗,趁没被别人发现,我几次偷偷地抹去脸上的泪。

那一晚,我又一次想起五岁时也是因为五角钱挨揍的事来。1968年我父亲被县里的造反派打成了“保皇派”,因为害怕遭毒打逃到陕西老家去了。母亲白天上班就把我关在家里独自玩耍,窗外不时传来卖酸梨老汉抑扬顿挫的叫卖声,一天我终于经不住那富有磁性的叫卖声的诱惑,打开母亲放钱的抽匣,取出五角钱飞快跑出门外,追了好长一段路才赶上卖梨人,用五角钱买了一帽子的酸梨。当我满怀欢喜地兜着梨子回到家时,只见母亲满脸怒气地站在门口,双目怒视着我,厉声问:“你偷了多少钱?”我战战兢兢地说:“五、五毛。”母亲又问:“用钱干啥了?”我鼓足勇气伸出双手,得意洋洋地亮出帽子里的梨,母亲脸几乎给气青了,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给了一巴掌,我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痛,失声哭了起来,而母亲也哭了,这让我更感到难过,哭得更厉害了。母亲伤心地对我讲:“瓜娃子,五毛钱要买好多东西哩。”我这才意识到上当了,随后的日子里我也渐渐知道了五角钱的确不是个小钱。

我时常想钱这东西也真有意思,对于越是不能拥有它的人来讲诱惑力越大,可每每能挣钱的时候却又容易被金钱所累,细细思索有小钱花的日子的幸福指数倒蛮高的。我常想钱并一定是越多越好,只要够用就行,而钱能够花在地方上就更好。在家乡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叫花子,有一天他捡了一块金子,他把金子分成三份,一份买了一处房产,一份娶了一个妻子,一份用来做生意,结果是日子越过越红火。有一天,一个要饭的倒在他的门前,他不由想起自己的过去,于是让人把叫花子抬到屋里,请来郎中给叫花子看病,可是一切都晚了,几天后,病人眼看不行了,在弥留之际他心存感激地说: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就把这块金子送给你吧!说完就咽气了。同样是金子,用在地方上,叫花子成了富人,也有人却怀揣着金子饿死了。

金钱是人发明的,原本是为人服务的,却容易让人左右为难。人生在世,没有钱真是寸步难行,可一生一世,有挣不完的钱花不够的钱,其实只有为你能够服务的上的那部分钱财才是你真正值得拥有的财富。


(本文编辑/杨关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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