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语文开蒙老师张爱贤
文/（河北邱县）张华
十分想要达到文章大家那样的境界——开始就用引人入胜的语言和与众不同的方式，来做一篇散文的开篇，好似好莱坞大片，峰回路转，意想不到。鲁迅“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一棵还是枣树。”但是我要是这样写，一定是对经典拙劣的模仿。我就用自己的：我要说说我的初中语文老师，我的开蒙张爱贤。开篇一般是一般了点，优点就是破题就直抒胸臆。
不能否认，我之前和后来也有很多老师，有的是混迹文化圈里互相的尊称，还有就是做了大家入室弟子称呼师傅的，都知道，这样的老师你是什么也不用学的，老师也不用教给你什么，就是一个名分，给你一个大的来头。
在我学生生涯当中，张爱贤老师板书是一流的漂亮。是我一直钦慕，想要超越的对象。记得在二年级17班的时候，下午放学往往很多同学都不肯早一些回家，都要在黑板上写几笔，显现自己的漂亮字。男生写，女生也写。传统点的就写格言啊，名人录啊，早熟一点的就抒发一下青春期的情感。我偷偷写过好多次，一次都没有超过张老师的。
张老师刚接手我们班的时候，也就是不到30岁吧。精力充沛，讲课很有趣，我最喜欢上音乐体育之外，第三就是语文课了。因为我语文学的好。小时候心理不成熟的时候，被人羞辱过，有很大的阴影，造成了口吃的毛病。于是把精力都用在了读书和写作上了。还一发不可收拾，在小学的时候就在国家权威杂志发表了小说。自卑过了，自傲也过了。15岁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但是16岁就自己把自己给否决了。我不是第一。
初一不久的一个夜自习，我带着几首小诗，去找在教室最后一排课桌批改作业的张老师。那时候，夜不深，天气也不燥热了，有风声也给关在了玻璃窗外。张老师看看还拿在我手里，还没有递给她手里的几张薄薄的作业纸，语速很快，声音很低地说：有时间了吧，现在在上自习呢。
张老师课余时间也没有说要看我的作品，但是在第二天第一节语文课上，用了3分钟讲了一首和课文毫无相干的小诗。我记得很清楚，张老师介绍说，那是一个小孩子写的，说：“阿姨的眉毛很淡，淡的好像没有一样。”同学们都感到很新奇，沉闷的课堂爆发出会心的笑声，笑声很大。我不知道张老师这一次讲这个诗歌，是不是因为我。
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找过张老师看过一次作品。不过每次日记，周记什么的，都是天天写，按时上交的。那时候写日记很文艺，写写蓝色的天空，青春的梦想，写写朋友吃顿饭就可以写2000字。不像现在搞的跟鲁迅差不多：“某年某月某日，朋友李自远方来，饭350。未留宿。”“今天稿费200”。完全是流水账。
那时候，我想张老师是最掌握我的思想状态的，因为我一丝一毫的东西我都记在了日记本上。每周都是要上交的。张老师有时候写一个“好”字，有时候是一个“阅”字，有时候思想什么的不靠谱了，老师就多写几句安慰的话。甚至把我单独喊到办公室，教给我怎么处理我遇到的那些事。
为了提高写作，还是要找老师看的啊。于是初二的时候，我就骑着自行车，打听写作上的前辈。退休的干部孙老爷子，做过笔杆子的张老先生，写古体诗的李先生，都是那时候我虚心求教的老师。再后来，曲周，威县，临西等等，周边的一些县城有名的作者都骑着自行车去找过了。有一次和文学爱好者董青燕一起去临西找老师求教，受到热情接待。饮酒大醉，董青燕胡言乱语，手舞足蹈。我则面红耳赤，又醉又睡的。
对于张老师，那时候我还是憋着一口劲，后来还整理出400首的诗歌，邮寄给上海文艺出版社。当然给退回来了。那时候觉得在写作上没有在张老师面前出点风头，是很丢脸的事情。机会还是来了，在全国一个什么样的比赛吧，规则说，要是学生参赛作品拿到三等奖以上，就给辅导教师一个全国优秀辅导教师奖。投寄之后，我天天扳着手指头算开奖日期，日子到了还没有音信，就心灰意冷起来。有一天，在教室张老师喊我到门口说话，说张华，我谢谢你，前两天有个地方给我邮寄来一个全国优秀辅导教师奖的证书。心里石头落地的时候，还装作满不在乎，小意思小意思。
那天正好是有风，我和张老师站在三楼的楼梯上。风吹着张老师好看的头发，我发现严肃的张老师还是很可爱的，不像平时不苟言笑。我努力要求自己扭曲着屁股和大腿，手肘放在不高的栏杆上，弯曲的身体像一个直角或者一个大虾，得意得让风吹我不长的头发，尽力摆出不是好学生的造型，努力使自己玩世不恭一点。
我读到初二年级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要和别人不一样。还是就是我残破的家庭的变故，使得我明白了，要是按照一般孩子成长的路程，读高中考大学完成学业之后再找工作，我是完全做不到。即使爹妈砸锅卖铁可以凑够学费，我也不会安心的去上学的。我不上学，还得完成自己的梦想。我必须要和别人走不一样的路。这个信念曾经一直支撑着我。对于一个过年还不舍得买一斤肉，父亲挨揍耳聋都不敢报警的家庭，读书对于我来说，是多余的。我觉得文学可以改变我的命运。其实当时还是高估自己了，自己本来就是天生顽劣，资质平平，如果要是早一点学会开车做司机，或者去学厨师，也许就好多了。
那是我最操心的一年，我遭遇了青春期所有需要遭遇的东西，甚至连自己的信心都没有了。课桌里没有课本，作业也不写，很多时候都逃课，有时候也和几个朋友凑在一起喝酒，抽烟。那一年，我的母亲一直在治疗精神病。大概都上了初三了，我还是穿着破了洞的布鞋。那时候女孩子都比男孩子成熟的要早，甚至我听到一个女生对另外一个女生窃窃私语，说是对我有意思，埋怨我家里穷。我对我的现状十分不满，简直要爆炸地球的心都有。我不甘心这样，我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改善自己，家族的现状。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改变。
那时候我甚至下定决心要走黑道。并且试探着接触了那样的人物。后来我的好兄弟王刚这样劝过我，王刚也是张老师的学生。说，咱们，靠着咱们的智商，即使将来不是大富大贵，起码是小康吧，何必走那条死路呢。我豁然开朗。后来我们还约定，毕业之后十年，看看谁在自己事业上混的好。幸好，我和王刚一路之上都是相互鼓励，十年间，我们超过了很多我们前面的优秀者，然后取代他们，再超越下一个。浮躁过去，岁月沉淀，回首往事，一心感恩。
张老师大概也是这个时候找我谈话的，张老师也是很关心我的以后的道路怎么走。说，既然来学习，就要把各科学好，然后考一个好学校。张老师给我说了好多掏心窝子的话。说都说你语文学得好，但是你语文考试分数也不高。你这样学习是不行的。你要改变现状，就要从努力学习开始。
走的时候，张老师把她的一些参考资料和课本给了我，都是崭新的，她自己用的是陈年旧的。我很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拿走了张老师那套书。张老师定期抽查我的作业进度。因为张老师只有那一本书，还给了我，这让语文学习好的同学很妒忌。因为他们觉得，这份关心和照顾，是属于他们的。
在张老师的鼓励下，我们三个人，我、王刚和保洁一起私下组成了一个学习小组。晚上下了夜自习，我们就一起住在保洁家的空宅子里。一起写作业到夜里12点，比赛看谁写的时间晚。这样一直持续了2个月。我和保洁成绩都是有了很大的长进。第三个月，因为天冷了，我们就搬进了王刚的家。在王刚家，保洁进屋就呼呼大睡，王刚就写作业，我知道他们家有一摞一摞的报纸，我就搬来一晚上看很多，看完了旧的看新的。
之所以看报纸忘记写作业，是因为我要在报纸上找到新的投稿信息。我参加的中国作协的比赛获得了三等奖，要去北京领奖，但是要自己负责路费什么的。母亲说，卖几袋小麦拿了钱去北京开开眼界吧。我怎么会忍心这样糟蹋家里的粮食和钱，去“开开眼”去啊！我听说，有的征文获奖了，是不需要拿路费的还有不菲的奖金，于是我就想拿一个这样的奖项，让我的母亲高兴高兴，也让她的病好得快点。本来在学习上有个改变的机会，因为对母亲的牵挂，我选择了让母亲高兴。不过也是冥冥之中注定和文字结下不解之缘。
张爱贤老师那时候还组织我们在每节语文课有几分钟，让同学上讲台去讲个小笑话啊，说个小故事啊，朗诵一首诗歌啊，总之什么都可以。那是我很久就期盼能够上台的。我还是很想发出自己的声音的。但是按照学号从一往后数。是一学期有时候还数不到我的时候，就到了期末考试，放假的时候了。我们的学号是按照初次排队得来了，依据就是大小个子。我的个子是最高的一个。所有我就是最后一个学号。
有的讲得干巴巴，有的还是气氛很高涨的，每一天语文课我期待的就是这个小节目。那时候非常羡慕舞台上那些挥手之间，下面就掌声雷动，群魔乱舞的景象。于是乎，仔细研究了每一个同学得失，寻求超越的方法。我想象中，我要做一篇大的演讲，然后掌声，口哨声四起，这景象太让我陶醉了。
我其实写这篇之前，我就拿定主意了，要真实的再现那年那月那事，不美化自己，不吹嘘自己，实事求是，但是写着写着，又忍不住对自己美化了一番。接着说回忆。
很遗憾，我们的初中三年我在17班，就上台了一次。语文课，张老师就问该谁了？我就跑了出去，我没有站在讲台上，就站在了课桌之间的过道里，只不过比较靠近讲台了。我依稀记得我借了一双大头皮鞋，打上了鞋钉走路叮当作响，还穿了一件丛林迷彩的作训服，简直是我当时最艳慕的装备了。张老师说，开始了。我不说话。张老师随即又说了一声，可以开始了。我才开始。我开始不是不可以讲，我是希望他们都等着我。等着我说话，等我说开始。
好像是一个很宏大的题目，我作报告的样子，讲了很久。大概有8分钟了。然后，我轻声说，完了。谢谢大家。急忙跑回座位。
当时教室里鸦雀无声，是张老师带头鼓掌，才引起教室响亮的鼓掌声。这是我初中比较得意的一次。也是酝酿已久才得到的。
记得张老师刚刚教我们的时候，有一次在课堂上说下一次让我们听听磁带朗诵范文，因为之前她已经说过了，18班听过了，就要轮到我们17班了。于是，1997年实验中学17班那些村小子村姑娘们都热烈期盼那一天早一点到来。不管是多热烈，总有遗忘的时候，尤其是集体的遗忘。我想，不光我记不清这件事了，连所有同学和张老师自己都已经无从记忆了，因为这件事没有了下文。我记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2013年的秋天。
写到这里，我小心梳理自己仿佛紊乱的情绪。是啊，遗忘。我自己何曾就不是被遗忘的学生呢？我自己觉得自己算得上比较普通的学生的时候，在老师的眼神中已经读取到了差生的字眼。标新立异，特立独行，钟情于文学，无处发泄的青春荷尔蒙。除了作文好什么不行。
我断然不会像混迹影视圈十数年的黄渤在获得台湾金马奖影帝时候，那番醋溜溜的获奖感言。“每一个人都不把我当成演员，因为我长得难看。因为我的长相，别人给了我很多冷眼和蔑视。”我爱我的生活，我爱我的经历，如果让我从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做自己。我不想和别人一样，那多不好玩啊。曾经在中学时代坚持自己的特立独行的风格和养成的文学习惯，2000年有过单车一夜一日从家乡到石家庄经历，有过日夜不废在河北图书馆、阅览室的浸淫，得到文化大师点拨和青睐，这些都是我成长的财富。缺少任何一种磨难，就像缺少了生产工艺的一道程序，一道打磨，都会是一件半成品，甚至是残次品。
这篇文章写，我征求过别人意见。那位中学的韩老师曾说，你好像说的自己过多了点，老师反而成了你的陪衬。好像词不达意。
我觉得我已经达到了，因为我心中的老师，那些朴实真诚，有着真心，爱教育，爱学生的老师何尝不是把自己当作了垫脚石，用一句用烂了了话就是“蜡炬成灰泪始干”。老师在传递一种信息，一种资源，而不是冷冰冰的考卷。
毕业16年了，很少见各自奔前程的同学，也从未见过老师。1997年到2000年之间的经历，对我来说是有里程碑意义的。13年过去了，改变了很多，唯一不改变的就是中学三年对我的巨大影响。13年过去了，我从一个青春期的学生，成为有了自己的孩子的父亲，我不会强求自己的孩子学会那些书面上什么东西。我要求他学一种精气神，学一种独立拼搏，能够成为一个有独立见解的人，一个心中有爱的人。
爱和教育，老师和学生，因为教育个人和民族才能实现梦想，因为爱，才能更有力量。我希望老师也不再是垫脚石和“蜡烛”，我希望可以实现学生的梦想，也实现老师的梦想。有梦想才有力量，才会快乐。
不管你走的多远，飞得多高，是哪一个大师的入室弟子，你的本事是从你开蒙老师那里学到的。我的语文开蒙老师是张爱贤。
（张华，男，现居河北省邱县）
